佩裡眼眶一熱,曾幾何時,這個孩子還拉着她的衣角讨糖果吃。如今,冷漠的命運卻将她折磨至此。佩裡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小時候那樣安慰她:“好啦,好啦……不哭,好孩子,不要哭……”
不要哭,好孩子,痛苦即将終結。
不要哭,好孩子,我們來生再做家人。
啊,還是不要有來生了,這人生實在是太痛苦了……
火光閃爍,在悲傷的面容上留下生命最後的印記。
教堂内,穹頂的帷幕,後排的長椅,四面的窗簾,都被火焰吞噬。煙霧彌漫,神父将胸前的十字架取下,緩慢而鄭重地将其放置于禱告台。
禱告台面上很整潔,一副純銀十字架,一本厚重的經書。
神父黑色的身影來到優美的人魚雕像前,他在火光中雙手交握,以極慢的速度跪倒,最終匍匐在這座神像之下。
孩子們早已因缺氧在座位上東倒西歪,他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裡,隻能說意識尚存。
在煙熏火燎的現場,他平靜地保持這個動作,将額頭貼在冰涼的地面上,宛若世間最虔誠的信徒,對供奉的神明做最後的告别:“偉大的創世神,我等已行至生命終點……”
偉大的創世神,我等已行至生命終點,數年的磨難和痛苦沒有壓折我們筆直的脊梁,也不曾磨滅我們心中分毫的善意與博愛。
人體實驗不僅違反國際法規,更是違背人倫道德的不良行徑。我等心有不甘,聯合外人了結曾經牽涉此事的人員,如今大仇得報,隻請求創世神大人原諒我等傷害他人的罪行。
孩子們的生命僅剩半月不足,請允許我等以自我終結的形式走向您的臂彎。
偉大的創世神,如果您一定要降罪,請将罪責之火降于我的身體。孩子們深受您善待衆生的教誨,不願将自己病痛的身體留于世間,不願成為可能傷害他人的怪物,決心将一切危害社會的存在終結……
偉大的創世神,我等在此一同祈禱,願光榮歸于您。
富有無窮力量的神明啊,感謝您賜予我等的寬容與力量……
……
火焰舔舐着每一寸晦暗的土地,侵吞樹木生靈。甯靜的避難所裡,他們聽着木材和紡織物燃燒的聲音,慢慢地,慢慢地,天地化為一抹猩紅的火光,為藏于縫隙中惶惶度日的人們找到了最終的歸宿。
定格漫天大火的照片出現在新聞速遞中,關欣久久不能釋懷,拽緊了手中的信件。
“我們沒有證據。”淩玲直白地告訴她。
如果想要越級舉報,必須呈遞一份關鍵的證據。而僅憑眼睛看見現場的關欣顯然沒有實際物證,除非她自己将自己作為人證。但這一舉動會牽扯的利益,她不敢想。
淩玲的聲音很認真:“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會得到支持,甚至那批為因此感謝你的人也已經消失了……”
她擡眼,望進年輕女人的眼裡:“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關欣的眼睛瞳仁适中,既沒有楚楚可憐的成分,也不會給人精打細算的感覺。關欣的長相在世家子弟裡不算出衆,甚至與普通挨得上邊。
整間辦公室隻有兩個人,她呼出一口微顫的氣息:“你會支持我嗎,玲玲?”
淩玲斂起笑容:“我不支持你。我不希望眼睜睜看着我最好的朋友去做危險的事情,你知道的,這也許會要了你的命。”
“可是,”關欣頓了一下,“玲玲,這個世界上有遠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我們該學着與命運抗争,哪怕粉身碎骨。”
她話語間是那麼堅決,像是完全不畏懼死亡和未知的女戰士。
淩玲微怔,而後無奈地露出一個笑容:“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無條件支持你的選擇。但欣欣,我必須告訴你,在學會反擊之前必須儲存足夠抵抗外力的能量,人在抗争之前是需要經曆一段漫長的蟄伏期的,不然……”
鈴鈴鈴。
辦公室的内線電話打斷二人的交談,關欣接起電話,對着那頭“嗯”了幾聲,猶豫後說了“好的”。
淩玲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指揮中心聯系我今天傍晚之前去提交報告,就是之前深海基地出問題時我們的健康報告。”
“不行!”淩玲當機立斷,和指揮中心作對可落不到什麼好下場,“我替你去,我們的職稱一緻,我有資格替你去指揮中心。”
“上面說……必須是我去。”
關欣起身,将那份早早準備好的文件袋抖了抖:“沒事的,指揮中心敢這樣打電話給我,想必早已和關家取得意見一緻。”
言外之意,她現在是關家的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