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十七小時三十六分,宋曈一行人降落費裡德機場。
每回真到辦實事的時候,宋曈才體會到林昀口中的“有錢不一定能帶給你快樂,但一定能解決你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煩惱”。
機場出口處,宋曈習慣性地走在1217身後,格雷——宋曈嫌棄這條魚名字長,給它起了個昵稱——則緊緊跟着宋曈,與她并肩行走。
兩個少女如出一轍的面容引得不少人駐足,向這處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
魚走路慢。
宋曈想,這條魚走得慢也許是因為它像童話故事裡中描述的那般,用珍貴的尾巴換取了人類的雙腿,在适應期如履薄冰。
這條魚披了張和宋曈一模一樣的皮囊,她很難不懷疑這個誘惑人,不,誘惑魚的邪惡“女巫”可能就是自己。但自己是何時何地誘惑這條笨魚的,她無從得知。
機場的出口彎彎繞繞,造勢氣派富貴,到處都鑲嵌着黃金花紋。宋曈一眼就認出那是費裡德相關介紹中提到的國花鸢尾。
一路走去,頭頂石膏闆描的是金漆鸢尾,眼前瓷盆裡栽的是純白鸢尾,鼻尖幽幽纏繞的是似有若無的花香。
宋曈走路時喜歡盯着1217肩膀側的鉚釘設計看,這個男人肩膀寬厚,無論何時都把腰杆挺得闆正,周身散發着肅穆的氣場。宋曈已經非常習慣站在他身後,這讓背井離鄉的她感到一絲慰藉。
說是背井離鄉,C國也不過是宋曈短暫的停留地,要真按宋曈心中家鄉的标準排起來,連療養院都得在它前面。
發色各異的人群在寬敞的通行道上行色匆匆,宋曈下意識拽住了身後人的手。
那是一隻和自己有着同樣溫度的手。
她不免想,如果此刻自己失憶,又出現一個人跳出來指着這條魚說是“宋曈”的妹妹,她能毫不猶豫地接受這個“現實”。畢竟她們的外表實在過于相像。
但奇怪的是,1217總能從兩個女孩中準确地辨認出宋曈。
“辛……辛西娅……”魚感受着她手心的溫度,口齒不清地嘟囔。
宋曈沒回頭:“怎麼了?”
“喜歡。”魚簡短地重複學到的詞彙。
“喜歡?”宋曈不明所以。
魚又重複了一回:“喜歡。”
宋曈不解,正想回頭問問其中緣由,就聽見後面三四米遠的地方傳來嘈雜的聲音。孩子驚天動地的哭聲從那處傳來。宋曈定睛望去,看樣子是三口之家出現了一些矛盾。
女人發絲毛躁,又短又卷的頭發像是新鮮修築的兔子窩。她面色漲得通紅,黃油般蠟黃的臉上滿是不安,手裡還焦急地抱孩子。但她的手中又不隻有孩子——
女人左側小臂上挂着一個藍色的棉布包,外側貼着卡通小獅子模樣的刺繡貼;右側小臂上挂着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裡面放着一些嬰兒專用的尿不濕。
宋曈刷到過這個尿不濕牌子的洗腦廣告,甚至對它的廣告語印象深刻。
給媽媽一個安靜的世界。
廣告商主打它材質的舒适度,宣揚對寶寶很友好。
廣告裡說,這款尿布添加了安心睡的某種特殊成分,孩子穿上後都會舒服得大睡特睡,以此減輕新手媽媽們的負擔和勞累。
“不哭不哭,我們不哭……”女人哄着孩子,眼睛還不時瞟向一臉冷漠的男人,看見那張愈發陰沉的臉後又開始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這裡沒有母嬰室,我沒法……”
男人不耐煩地打斷她:“孩子要多久才不哭?”
“這可憐的孩子隻是太餓了……”
女人眼裡泛着淚花,再次重複了自己的為難之處:“這地方沒有母嬰室,我沒法在這裡喂奶……”
“從未有人像你們這樣麻煩。”男人拎着自己的公文包,西裝筆挺,大步離開現場。
女人紅着眼愣了兩秒,緊了緊懷中的不足兩月的孩子,委屈地跟上他的步伐。她無措的腳步經過宋曈身側時,宋曈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她說不出那是什麼味道,也許時洗衣液,也許是香水,也許隻是一個母親散發的氣息。
宋曈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心中說不上的怪異。這份怪異感可以來源于現在所見與之前在TIME學習的經曆相悖——
科研所中,大家都知道林昀和華如雪的脾氣是出了名的“不和”——這大部分是由于華如雪不慣着任何人的嘴巴,加上林昀也同樣不慣着對方,因此二人隔三差五就能上演一場雞飛狗跳的真人秀。
但林昀出門在外總是主動提着華如雪的東西,有時候是水杯——他說這比他命還貴的水杯不适合喝水,适合擺家裡供起來;有時候是外套——他說這些華而不實擋不住半點雨的外套居然高達六位數,簡直是專門賣給像華如雪這樣人傻錢多的怨種;有時候是各類資料袋——他說他拿過的資料袋裡,隻有華如雪的袋子跟裝了二斤鐵似的。
如果封上這兩人的嘴巴,宋曈覺得他們共同出現的場面一定和睦美好。林昀是個體貼的人,而華如雪張揚的表象之下,也藏着不為人知的溫柔和真誠。
所以見到剛剛的場面,宋曈的第一反應是男人哄小孩,或者分擔另一半的負荷。可他隻是轉身離開了,就像是這對母女犯了天大的錯,讓自己臉上蒙羞。
“小姐,我們該走了。”1217見她不動,出聲提醒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