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非常熱，雖然太陽不算毒辣，不至于像往頭頂淋上開水一般，但沒有一絲風聲，整個空氣都是悶熱無比的。

謝文經過五井塘的公交站，向岔路口走去，停在了一家名為“早膳好”的早餐店面前。

裡面人不算多，牆上挂着風扇，風力很大，但沒什麼效果。

謝文看着老闆娘在前台給旁邊的人拿早餐，明明自己可以去點了，可她還是在一旁躊躇着什麼。

“小美女想吃什麼？”老闆娘問。

“我要一份小籠包。”謝文說，她的聲音硬生生地從嗓子裡擠出來，又看向了桌上擺的一排飲料，猶豫了一會兒，說，“還有一瓶優酸乳。”

謝文放下了很重的書包，摘下淺藍色的口罩，僵硬地坐在店内的長凳上，離風扇比較近。

她今天穿的是自己很喜歡的一套衣服，上面是一件白色T恤，左邊的袖子是粉色的，右邊則是紫色的，褲子是一條直筒的淺藍色牛仔褲。

雖然是穿着喜歡的衣服，可她還是很拘束，完全不能像旁人一樣自然。

這是一個很陌生的地方，她才搬過來一個月，每一處都和過去截然不同，這裡的人和風景也讓她特别不自在。

所有人都在自然地前行，把她顯得很格格不入。

人生真是奇妙，仿佛上一秒她還是一個四年級的小孩，在想象着自己轉學後的生活，下一秒就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馬上要開始一段新的旅程。

她以前是在大城市讀書，這一下來到一個四線小城市，她并不期待，而且還要在這裡讀完五六年級、初中和高中，想想就煎熬。

轉學前的一兩個月，她才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處的地方多好，可再怎麼反悔，再怎麼流下眼淚，也都成了無用功。

早餐上得很快，她看着老闆娘端來一籠小籠包，默默拿起旁邊的一次性筷子，吃了起來。

謝文的注意力總是很奇怪，一下往這邊看，看到一個背着迪士尼的公主圖案書包的女生，紮着高馬尾，看起來比自己小很多，好奇着她是不是和自己一個小學的；一下又看向另一邊幾個老大爺，他們嘴裡叼着煙，有說有笑，謝文希望煙味不要飄到自己這裡。

“小姑娘上高中了吧，高幾的？”老闆娘熱情地問道。

謝文往那一邊看去，是一個披着頭發的女生，她的頭發很長，戴着衣服黑色細框眼鏡。

“高三了。”女生回答，聲音略帶着一些腼腆。

謝文聽到她的回答，心想着她明年就要高考了。

自己呢？好像還有八年不到。

八年用起來也挺漫長的。

小籠包并不好吃。

謝文看着還有兩個，可自己實在是吃不下，便拿起旁邊的優酸乳，離開了。

她感覺老闆看到她還吃剩了兩個包子，會認為自己是個挑食的人，畢竟身邊的大人都這麼認為。

優酸乳被迅速吸光，她手裡拿着空盒子，邊上被手指捏得微微變形。

走到一片林蔭下，謝文感受到了一絲涼爽，但旁邊還是有些陰森，有幾個提醒肥大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光着膀子，和身邊的人聊天，完全沒有注意到謝文。

謝文看到前面一棵樹下放着一個白色的桶，桶旁邊還掉出了空的飲料瓶，不确定是不是垃圾桶，她湊近一看，看見裡面扔了很多垃圾，才放下心把飲料盒子扔進去。

直走，右轉，再右轉。

林蔭路很短，剩下的都是一覽無餘的一片，天空完完全全被暴露出來，與方才那一條布滿綠葉的路完全不一樣。

這是一個大上坡，人來車往，熙熙攘攘。

人行道有小攤，幾乎是買拌粉拌面的，還有三家文具鋪。

謝文從未見過有哪個學校附近敢這麼光明正大地擺這麼多攤，更讓她驚訝的是，這裡還會有這麼多人，他們上學帶錢去買一些“垃圾食品”是被允許的。

謝文記得自己小學一到四年級總共就帶過一塊錢，用來買學校旁邊的棉花糖，那時候他跟着托管班的老師走，家長不在身邊。

但盡管是這樣，她仍然吃得很忐忑，也不覺得很好吃，吃進去的好像都是難以消化的焦慮。

第五小學的門口就是如此淩亂。

謝文看着學校簡簡單單的小鐵門，已經上面随意的幾個大字，心想着。

五小的面積很小，一進門就看見了大教學樓，小教學樓在大教學樓對面。

這兩棟樓和左邊的高牆右邊的圍欄，将這塊地方包圍住。

所謂的操場就是一大片不平的地，跑道在一個角落，一條五十米的直道，比賽的話，隻能容兩個人，它連接着沙坑，沙坑旁邊就是廁所，廁所旁邊有三桌乒乓球桌。

但謝文也不知道那時廁所，以為是個垃圾站。

大教學樓的樓梯口有兩個，墨綠色的鐵門敞開，裡面的通道比較狹窄，還有一面鏡子，說是整理儀容儀表，但根本沒有人會為它停留。

謝文上樓的時候瞥到了鏡子裡的自己。

僵硬的齊劉海，僵硬的臉，一切都是僵硬的。

教室在四樓最左邊第二個教室，學校第一百零三個班，所以稱為“103班”，或者說“五年級103班”。

她來到103的後門，看了眼，裡面一位女老師走了出來，眉毛細長，眼睛很大且炯炯有神，戴着一副圓框眼鏡。

她叫于麗麗，是這個班的班主任。

“謝文是嗎？”于麗麗看着謝文。

“是。”謝文點頭。

“你期末考試考多少分？”于麗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