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柳拾月推開門,就見裴景明站在外頭,面無表情。
“……大人,”她呵呵一笑,“你是想吓死民女,好抵賴救命之恩嗎?”
“……”
“抱歉,我來是想說,”裴景明後退半步,“我今日要去金陵,帶上你多有不便,你若要等我的補償,便在這鎮上多住幾日,待我回來,再細細商議。”
他本該直接回京,中途轉道去金陵,便是為了金字腰牌。
昨夜他想了許久,那塊牌子他從不離身,隻可能是前日跟狐妖案的兇手打鬥時,那人趁他意識混沌之際搶走了腰牌。
紫衣司的金字腰牌,自然隻有在紫衣司才有用,離這邊最近的分部在金陵,他提前去埋伏,不信抓不到人。
隻是裴景明沒想到,柳拾月竟也要去——
“你去做什麼?”他皺眉。
“反正我不能再呆在徐州了,”柳拾月道,“萬一那狐妖兇手來找我尋仇怎麼辦?”
前夜她哼哧哼哧爬上山救人,不料與那兇手撞了個正着,當時天色昏暗,她隻能看到兇手銀色的面具在月色下折射出的寒芒。
柳拾月當時在心裡飛快地盤算用哪種姿勢下跪求饒比較可憐,誰知那兇手隻是看了自己一眼,然後轉身消失在密林深處……
“總之,你要保證我平安無事地到達金陵,”柳拾月緊了緊背上的包袱,對裴景明道,“等到了金陵,我過我的陽關道,你走你的獨木橋!”
金陵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每條巷子有幾隻老鼠她都爛熟于心,柳拾月自信,到了那裡,什麼狐妖貓妖都捉不住她!
“……可以。”裴景明妥協。
兩人向屋主繳了銀錢,準備離開靈溪鎮,沿着大路走了一會兒,村口那座高高的牌坊已經隐約可見,柳拾月心情頗好地哼起小調,看向裴景明——
“大人去金陵做什麼?”
“腰牌丢了,找腰牌。”裴景明沒打算瞞她。
反正她連自己暈血的秘密都知道了,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哦——”
柳拾月點點頭,骨子裡的八卦讓她還想再問,隻是昨日的“大人,您暈血呀”到底還讓她心有餘悸,隻能在心中不停地念叨“好奇心害死貓”……
“你不覺得這個小鎮有些奇怪嗎?”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裴景明突然出聲。
“……哪裡奇怪?”柳拾月有些不解。
裴景明:“走了那麼久,那座牌坊卻好像還是在幾百米開外的地方,不遠不近的,好像是誘着我們往那邊去……”
柳拾月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見遠處一片白茫,雲霧間,好似什麼都看不真切……
裴景明接着道:“而且現在是暑氣最盛的時候,烈日當空,為何會有這麼大片的霧氣?”
“你别說得這麼詭異好嗎,”柳拾月搓了搓胳膊,幹笑兩聲,“山裡陰,霧多又不是什麼怪事……”
“我隻是在陳述我看到的事實。”裴景明語氣平淡。
“……哎呀别管那麼多了!”柳拾月拉住他的袖子,悶頭往前走,“反正這鎮就這麼點大,我們沿着大路走,總能出去的!”
“……”
柳拾月是如此堅信自己的判斷,以至于小半個時辰後,當兩人再次看見矗立在村子中間的大石碑時,她有些崩潰——
說什麼小鎮有問題,真是個烏鴉嘴!
裴景明對危機的意識遠遠超出柳拾月,兩人第二次看見石碑時他便覺得不對勁,如今再次回到這裡,他已然進入了戒備狀态,搭在劍鞘上的手緩緩收緊。
恰在這時,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婦路過。
柳拾月連忙攔住她:“大娘,我們不小心迷路了,請問走哪條路能出村子?”
“哎呀——沿着大路走,看見第二棵大樹時往左拐就行了!”
那老婦似乎急着趕路,匆匆丢下一句話就走了。
“第二棵大樹……”
柳拾月回憶着方才所見,脊背漸漸竄上一股寒意。
她緩緩回頭,看向裴景明:“我們方才一直是沿着大路走的,大人有看到那棵大樹吧?”
“并無。”
裴景明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希望。
他神色嚴肅:“都是稀稀拉拉的雜草,像樣的樹苗都沒幾根,哪來的大樹?”
“……”
夏日的早晨也是熱的,靈溪鎮沒有大樹隐蔽,火熱熱的太陽跟吊在人頭頂上一樣。
期間柳拾月又問了兩個村民,一人說往西面走,一人說往南面走,結果可想而知,走來走去還是繞回原地。
“不對勁……絕對不對勁……”柳拾月坐在大石碑投下的陰涼處,用樹枝在地上亂塗亂畫,“怎麼跟鬼打牆一樣……”
“鬼打牆?”
裴景明看她一眼:“這不是你強項?”
“什麼我強項,”柳拾月沒好氣道,“你不要總把我想成裝神弄鬼的人好嗎?而且這鬼打牆也是有說法的,不是什麼封建迷信……”
說着說着,柳拾月忽然福至心靈:“我知道了!”
“這說不定是利用奇門遁甲設的陷阱!”
柳拾月塗掉地上亂七八糟的畫,用樹枝勾了靈溪鎮的簡易輿圖後,又在一旁畫上八卦陣——
“果然如此,就是奇門遁甲!”她眼睛亮亮的,全然不複先前頹喪的模樣,“雖然不知道是誰在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設機關,不過撞上我,他是沒戲唱了!”
不過幾下,她便找出了方向,舉起樹枝點了點——
“東南!”
兩人往東南行了一段時間後,四周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景色。
這無疑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