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吧。”陸懷瑾站起身。
實在是無聊透頂。
沈伶舟的笑容淡了些,雙手攪在一起,良久,他點了點頭。
陸懷瑾走出去幾步,又停下,微微側過臉:
“還有,你的身份證給我。”
沈伶舟跟上去,打字問他:【要我身份證是有什麼事麼?】
“我會害你麼。”陸懷瑾對他這種疑神疑鬼覺得可笑,“還是說你覺得我會把你賣了。”
沈伶舟搖搖頭,立馬小跑上樓取了自己的身份證交給陸懷瑾。
陸懷瑾拿了他的身份證,沒說什麼,徑直上了樓。
*
雨季正式來臨,沈伶舟本以為這雨下兩天就會恢複晴天,可看了天氣預報,未來兩周都是這種雨天,偶爾夾雜一兩天陰天。
弟弟那邊發來消息說身體好得差不多,已經出院,要沈伶舟别再往醫院跑,會跑空。
沒了出門的理由,沈伶舟每天能做的就隻是趴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綿綿不斷的細雨。
陸家豪宅有三畝地的景觀園林,被雨水滋潤過後綠得更加生意盎然。
保姆王姨進來打掃衛生,沈伶舟聽到動靜立馬起身,對王姨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得到王姨的“你忙”回應後,他才趴回窗台繼續對着雨簾發呆。
王姨擦着書架,随意朝窗台一掃。
陰濕的雨天,隻有這個安靜的男生成了昏暗下的唯一一點光亮,整個人被白光圈起了身體輪廓,形成柔和一圈光暈。
連睫毛都沾着細碎星光一般,明珰亂墜。
“小舟每天這樣待着不會覺得無聊麼。”王姨好奇問道。
沈伶舟緩緩直起身子,摸過手機打字,文字轉語音播放給王姨聽:
“不會,陸家園林很大,就算天天看,也能發現很多有趣的風景。”
機械的發音把王姨逗笑:
“你性格還真是讨人喜歡,難怪陸總将你留在身邊這麼久,說不定哪天,王姨還能喝上你們倆的喜酒。”
沈伶舟身體一頓,陰暗的雨天中,他那一對眸子格外的亮。
王姨忙改口:“瞧我這嘴,男人和男人結的哪門子婚。”
不等沈伶舟回應,王姨再次改口:
“我是說,就算不能結婚,也未必非要結婚,倆人感情好一起過一輩子也不錯,沒有婚姻中那些雞毛蒜皮束縛着,相處的反而會更融洽呢。”
沈伶舟敏銳地捕捉到了“感情好”三個字。
是不是在别人眼裡,他和陸懷瑾同情侶無異,每天一起生活,同床共枕。
雖然他剛進陸家時,陸懷瑾明确表明:
“我并沒有和你戀愛的想法,我們各取所需,哪天你想離開,我不阻攔。”
可時間會改變一切。
就像從前對他百般嫌棄的弟弟,也在他的努力和真心下慢慢敞開心扉接受他,甚至為了他主動學習一些簡單手語。
那麼說着“隻是各取所需”的陸懷瑾……
沈伶舟緩緩抱緊了身體。
他真的可以這樣幻想一下麼。
隻是幻想,不會逾距。
王姨見沈伶舟不知道在想什麼,傻笑的模樣可愛又生動。看着美人生笑,她心情也大好,迫不及待說些更好聽的哄人開心:
“王姨看人很準的,陸先生雖然以前也帶過情人回家,但最多三次,除你之外來最多的一個我也隻見過三次,你可是三年,看來陸總對你是相當喜歡。”
她加重了“相當”二字,尾音拖長。
沈伶舟笑得合不攏嘴,貝齒咬住下唇,努力不讓自己笑得太過分,怕被王姨看了笑話。
随後對王姨做了個手語“謝謝”。
他再次望向窗外,庭院裡的石牆被粉色的薔薇花海攀登、包圍。
有特别的一枝,開得格外嬌豔,從粉色的海洋中跳脫出來,被充足滋潤的雨水寵愛着,傲然挺胸。
*
晚上。
沈伶舟換了睡衣,是陸懷瑾很喜歡的絲綢質感,也是他最喜歡的墨藍色。
這種顔色,襯的本就白皙的沈伶舟更是如新雪般清透。
他跪坐在床上,前方是閉目養神的陸懷瑾。
他給陸懷瑾揉捏着肩頸緩解他工作一天的疲憊。
這是他為了陸懷瑾特意學的按摩推拿。
陸懷瑾的公司遇上忙季,他常常要一天都對着電腦,時間長了肩頸酸痛,有次心血來潮,在睡前喊沈伶舟給他按按肩頸,沈伶舟本就緊張,對這方面又一竅不通,完全是亂按一氣。
就聽陸懷瑾揉着後頸歎了口氣,語氣松弛:
“按摩店要是請你做小工,不出三天準倒閉。”
沈伶舟無地自容,另一方面也确實心疼陸懷瑾,便跑去外面找了個厲害的師傅手把手跟着學。
“嗯,手藝有進步。”今天,陸懷瑾翕着眼,聲音淡淡。
沈伶舟坐直身子,将全部力量控制在雙手間,輕推慢揉,按得起勁兒。
半晌,陸懷瑾伸出一隻手繞到後面,拍了拍沈伶舟的臉蛋:
“好了,辛苦了,去睡覺吧。”
沈伶舟乖順地下了床,拿起火.槍點燃香薰,将壁燈調至最暗一檔。
霎時間,整個房間被清新舒适包裹着。
他望着床上躺下的陸懷瑾,視線在他的臉上流連許久,一直到陸懷瑾清了聲嗓子,他才回過神,輕輕退出去關好門。
房間裡。
沈伶舟對着窗外的明月坐了許久,腦海中反複放映着他和陸懷瑾初遇那天的畫面。
那一天被救贖的記憶,雖然短暫,卻撐起他長長的期望。
“叮——”
手機響了聲。
沈伶舟身體一怔,猶疑着拿起手機。
剛看了一眼,笑容頓時攀上嘴角。
是耀祖發來的消息。
【親愛的哥哥,偉大的一天來臨了!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呀?生日快樂![紅包]】
沈伶舟将這簡短一句話反複讀了好幾遍,笑容逐漸加深。
他确實忘記了自己的生日,因為媽媽過世以後就再也沒人為他慶祝,更不會有人記得。
耀祖不僅趕在十二點整第一時間發了祝福,甚至還發了紅包。
隻出不進的沈伶舟還是第一次收到弟弟的紅包。
手指點開紅包的瞬間都挾帶着歡愉的跳躍感。
66.66元。
沈伶舟回複:
【謝謝耀祖還記得我的生日。[抱抱]】
沈耀祖:
【抱歉了哥,你也知道我最近的情況,紅包很小你别嫌棄[委屈],我一定好好讀書,将來賺大錢給你發個大大滴紅包![憨笑]】
沈伶舟笑着搖搖頭:
【紅包不在多少,重要的是心意,[轉賬888.88元]你身體剛恢複要吃點好的,不夠再告訴哥哥。】
沈耀祖一秒收了轉賬:
【謝謝哥!愛你![愛心×N][捂嘴感動]】
望着滿屏的感歎号和愛心符号,沈伶舟心頭湧上一股深切的感動。
耀祖是真的改變了,還記得小時候,媽媽張羅着給他過生日,耀祖滿臉不耐煩道:
“給他過生日他會唱生日歌嘛?媽你也别給自己找不自在了。”
父親也冷笑:
“你賺幾個錢?活明白了沒,就給人張羅着過生日。”
那一天,媽媽生氣的帶着隻有九歲的沈伶舟出了門,她手頭沒什麼錢,搜刮過所有口袋也隻能買一塊小小的蛋糕。
無處可去,隻能在公園的長椅上,于炎炎夏季燥熱的夜晚,喂着蚊子,沈伶舟聽着媽媽為他唱完了生日歌。
那一天他對着這塊小小的蛋糕許下了沉默的兩個心願:
希望有一天能開口說話。
希望能得到更多人的愛。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貪心,所以到現在一個願望也沒能實現。
收到了弟弟的生日祝福,沈伶舟開始幻想,會不會也收到爸爸的生日祝福呢。
離家三年,爸爸是否偶爾也會想念他呢。
以及,會不會也能收到陸懷瑾的生日祝福呢。
不用禮物,就要一句祝福,哪怕隻有四個字。
沈伶舟擡頭看向牆面,隔壁就睡着他期盼收到的短信的主人,陸懷瑾。
腦中亮光一閃,他忽然想起,前不久陸懷瑾要了他的身份證,也不說做什麼。
身份證,身份證。
沈伶舟抱着手機慢慢躺下,又把弟弟那條祝福短信反複看了好幾遍。
終于抵不過困意緩緩閉上了眼。
陸懷瑾應該看到了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