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大廳傳來保姆們恭敬的歡迎聲:
“歡迎客人上門,客人舟車勞頓辛苦了。”
井然有序,如同訓練有素的軍隊。
沈伶舟在房間坐了片刻,好奇心愈來愈強烈。
他站起身,慢條斯理穿好拖鞋,邁着刻意放輕的步伐,出門一探究竟。
他當然不會像那些圓滑世故的人無論面對誰都能做到從容不迫,他更沒有下樓和對方攀談的意思。
隻悄悄躲在樓梯拐角處,對着大廳探出半截腦袋。
沉穩光澤的黑色真皮沙發背對着他,管家李叔正優雅地倒茶。
沈伶舟踮起腳尖朝沙發看過去。
此時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看來貴客不是很高,腦袋甚至都不能露出在沙發上方。
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裡,不斷在心裡猜測着來人是男是女,年輕還是年老。
“呵,抓到了,小老鼠。”
脆若銀鈴的一聲忽然從身後冒出,又夾雜着幾分中氣十足。
沈伶舟吓了一跳,腳底一個踉跄,身體不受控制向後倒去。
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拽了回去。
沈伶舟注意到那隻手,是隻潔白纖細的手,做着精緻的裸色美甲,更襯的手指如削蔥根,白皙漂亮。
是……女人的手。
沈伶舟下意識扶住牆,立馬轉身看過去。
一位個子高挑、身材纖細勻稱的年輕女人,身着白色高領毛衫,高腰短裙,绾着精緻盤發,一雙黑眸亮如鴉羽。
她個子很高,和一米七七的沈伶舟幾乎不相上下。
沈伶舟渾身緊繃起來。
他不會說話,但如果這時候閉口不言對方會不會認為他很沒禮貌。
忙裡忙慌的,他把每個口袋摸一遍試圖找出手機。
“沈伶舟?”女人眉尾一揚,精準叫出了他的名字。
沈伶舟視線一頓,身體縮得更緊了些。
他咽了口唾沫,目光在女人臉上來回遊離。
他想移開視線,自知這樣很不禮貌,但突如其來叫出他名字的陌生人讓他害怕,他隻能通過這種方式小心地觀察她。
後知後覺,這才想起來繼續摸手機。
女人笑笑,紅唇輕勾。
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
“不用找手機了,我替你說吧,想問我是誰。”
沈伶舟放在口袋裡的手忽然不敢拿出來了。
她不光知道他的姓名,甚至知道他不能發聲這件事。
良久,他認命地點點頭。
“華钰瑩。”女人大方介紹自己,伸出手,“陸懷瑾的未婚妻。”
沈伶舟見她要和自己握手,也連忙伸出雙手。
卻在“未婚妻”三個字中,停滞在了半空。
華钰瑩眉眼間盡是高傲,或者說輕蔑。
她主動将手臂伸長,握上了沈伶舟選在半空的手。
沈伶舟耳朵裡轟隆隆地響,跑過無數量特快高鐵。
像生日那晚推開包間門時見到的場景一樣,大腦産生了更嚴重的眩暈感。
暈的他無法控制身體,斜斜朝一邊牆上靠過去。
未婚妻。
華钰瑩冷笑一聲,目光從沈伶舟的頭頂一路下滑至鞋尖:
“不得不說,陸懷瑾真是撿到寶了,漂亮又不會說話的乖寶寶,是他這種不願收心又不想留下後患的公子哥,最合适的玩物。”
沈伶舟明明意識已經不在這,可每一個字還是如寒刃,一刀一刀刺進他的大腦。
因為自己不會說話,所以确定,就算他以後結婚,自己也沒有能耐找他鬧。
誰有耐心聽一個啞巴說話呢。
沈伶舟深深凝望着華钰瑩,眼中的光一點點消失,被漆黯裹挾。
華钰瑩見他這副模樣,歎了口氣,又有點像嘲笑:
“你不用緊張,我又不是來逼宮的,隻是打聽到有這麼個人,好奇,所以在陸懷瑾不知情的情況下親自過來一探究竟。”
她朝沈伶舟湊近了些,望着他極淺色的雙眸中映出自己得意的如同惡毒女二般的臉。
笑了笑,道:
“你好像真的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和陸懷瑾馬上訂婚的消息在各大APP熱搜上占了這麼多天,你竟一點沒察覺。”
沈伶舟緩緩閉上眼,終于回憶起,生日那天聽到的斷斷續續的廣播:
“海恩電子集團的執行總裁陸,遠洋造船的華,婚。”
結合起來,就是眼前這個高貴冷豔的女人。
以及未來一場全世界矚目的盛大婚禮。
華钰瑩主動打開手機備忘錄,交給沈伶舟:
“找不到手機用我的,你想說什麼,說吧。”
沈伶舟不想接那手機,身體卻先大腦一步做出了反應。
他捧着手機,手指停在鍵盤上方,許久許久。
華钰瑩也不催他,站在一邊,凝望着他蒼白的小臉。
快一個世紀過去了,沈伶舟舉起手機,屏幕中隻有簡單三個字:
【那我呢】
華钰瑩柳眉高高揚起,笑得明豔動人:
“這是你和陸懷瑾的問題,不要問我。”
沈伶舟默默放下手,垂在地闆上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鼻根酸得厲害,無數種情緒在此刻齊齊上湧。
更多的是害怕和迷茫。
華钰瑩移開目光不知看向何處:
“我的建議,事已至此,你不如自己認真想想。”
沈伶舟攥緊手機。
自己想麼。
他不知道。
他已經習慣了陸懷瑾的命令,去要求他怎麼做,如若自己想,腦海中隻是一片空白。
“雖然我們隻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我也沒有資格對你說教,但我還是希望你明白——”
“一個人可以沒錢,沒學曆,甚至不需要有一個健全的身體,但至少,不能失去自我。”
華钰瑩的聲音很輕,卻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