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昨天說男朋友三個字的時候，他明顯猶豫遲疑了。

馄饨上了，葉榆把第一份推給段越澤，“别急。你先吃。我慢慢跟你說。”

段越澤根本吃不下，可是葉榆把筷子遞給他，他就隻能低着頭開始戳面皮，戳湯，戳碗，仰頭出神地等待着葉榆的判決。

“昨天晚上太匆忙了。其實我也沒有緩過勁。”葉榆說：“其實仔細想想，我們可能互相也不太了解對方。比如，你的過往、我的過往、你的喜好、在想什麼、在煩擾什麼等等。這些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情。”

葉榆替自己那份馄饨加了點醋：“我發現，自己對你的了解也不是很多。以前或許沒有身份，但現在…”

段越澤知道他要說什麼了，松了口氣的同時，莫名其妙的煩躁又接上來。

過往。

段越澤不知道該怎麼告訴葉榆，自己那些破爛不堪的過去。是該告訴他，一天幾份工作其實不累，還是告訴他家庭複雜也可以活下去，還是告訴他其實讀書不是唯一的出路？

“當然。”葉榆看着他不自覺微皺的眉頭，笑：“我這麼說，隻是因為很想把人生的一部分分享給你。你看，七八歲年齡也不是問題嘛。你坐在這裡吃飯，是不是也能想象到我上學的樣子？”

段越澤環視四周。牆上還貼着已經泛黃的小廣告，角落的牆皮脫落了些。他看着那張舊牌子的廣告圖片，好像能幻想到，很多年前，葉榆在同樣的位置，用同樣的目光，盯着同一處位置，看到同樣的信息。

“你坐的地方，就是我每次都坐的位置。”葉榆回憶：“那時候我天天跑這來吃早飯。”

被葉榆這麼一說，段越澤吃馄饨的手頓住，忽然感到時空穿梭一般。

神奇。

這是他在描寫葉榆時從來沒寫過的，也是很多個沒遇見過葉榆的深夜裡絞盡腦汁在想的場景。

他的少年時期是什麼樣的，有為哪場考試焦慮不安嗎，有為哪部電影掉過眼淚嗎，有煩惱嗎，有喜悅嗎，有迷茫嗎。

那些鍵盤之下并沒有被記錄下來的東西，都是什麼呢。

他想，另一個時空的葉榆，應該會有一個非常順利的學生時代。也許就是在夏日約上朋友吃冰打遊戲，冬日窩在家裡看書烤火取暖，過着順利幸福平穩安甯的生活。

段越澤發現，葉榆所說的那些，自己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幻想過。可是那時自己并沒有想到，自己會跟葉榆見面，聽到葉榆講述未被證實的幻想。

“怎麼樣，好吃嗎？”葉榆見他埋着頭，不怕燙似的一個接一個把馄饨送進嘴裡。

“好吃。”段越澤很快就把一碗吃完。

葉榆以為他很餓，想再給他加一碗，但被段越澤拒絕了：“我吃飽了。”

“沒事兒，時間還早。”葉榆安慰他：“周溫韋沒這麼早起床呢。”

段越澤很飽，思緒還沉浸在葉榆說的話裡，想象着很多年前，葉榆坐在這裡吃早飯的場景。

那邊老闆忙完了，笑着往這邊走，站葉榆身側，看到倆人面前吃完的馄饨：“還是愛吃這一口啊。多少年了。”

“是啊。阿姨手藝好。”葉榆笑着說。

“哎那小夥子怎麼沒跟你一起來呢？那個。”老闆一下子沒想起來名字。

小夥子？

段越澤警覺道：“誰？”

“哎呀上年紀了，事兒多老忘。”老闆不好意思撓撓頭：“長得也很俊俏的一個小夥子。上學的時候就是你倆一塊兒來，畢業了這麼多年也總來關照我生意。我這一下子忘記名字了。”

俊俏。小夥子。倆。上學。一塊。畢業。總。

段越澤不自覺冷下臉，盯着還在回想的老闆，想知道對方到底是誰。

“周溫韋。”葉榆提醒老闆。

“啊。對對對。是他。周溫韋。”老闆一提起他就樂呵，幹脆坐下來跟葉榆聊天：“每次他一來啊，我耳朵就嗡嗡嗡吵個不停。以前上學的時候就這樣，他嗓門大又熱心腸，你記得有一次早上碰到個急性子插隊，把個小姑娘欺負哭了，我記得還是他收拾的。不過——今天這位是？”

老闆轉頭看着陌生的段越澤，看了兩眼：“…弟弟？”

“不是。”段越澤很快否認，為這個答案感到不爽。

“那是…朋友？”老闆很會觀察人的臉色，明顯察覺到了段越澤的不高興，但又不知道這小夥子怎麼變臉這麼快。

段越澤沒吭聲，看着一直沒有開口的葉榆。

而葉榆仍然沉默着，糾結到底要不要說實話。

老闆這個歲數，應該不至于接受無能，當場昏過去。

那邊段越澤仍然執着地盯着自己，明顯很敏感又介意葉榆的遲疑。

一分鐘後，葉榆隻能硬着頭皮，在段越澤和老闆共同的目光下介紹：“……是我對象。”

老闆的笑臉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