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過,假期就像插上翅膀一樣溜得飛快,轉眼快到正月十五。
還沒開學,黎城中學的自習室,空位就隻餘零星幾個。
沖刺階段,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卷子裡。
“嗡嗡嗡”的震動感從腰部襲來,麥籽的眉頭輕微皺起,她拿出手機看了下,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麥籽,新年好!”
剛按下通話鍵,小麻雀的聲音就雀躍地從屏幕裡跳出來了。
“新年好。”她的情緒很平淡,沒有被這熱情沾染。
葉穗還是笑着,壓低了聲音道:“麥籽,你猜猜我在哪?”
麥籽懶散地倚靠着窗台,走廊穿堂而過的風,刮得臉生疼。
“黎城?”她随口說了句,松了松脖頸上的圍巾,自習室的空調開得暖和,讓她有些悶。
那頭半晌沒回應,麥籽有些疑惑地把手機拿到眼前,确認沒挂斷。
“葉穗?”她的眉都微蹙起來。
“麥籽!”
雀躍的聲音倏地傳來,細聽之下,說話的人好像近在眼前。
麥籽緩緩擡起頭,就看到小姑娘穿着一身嫩黃色的羽絨服,像是團雀一般,越過風雪,雙手揮舞着跑來。
“麥籽,好久不見。”
葉穗在她眼前站定,臉上帶着奔跑泛起的紅暈。
麥籽還有些發愣,她下意識抿了下唇,問:“不是說要開春再回來嗎?”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抖了抖身上飄落的雪,笑得眼睛彎彎。
“我聽王老師說,你住校了,這不是想着來陪你嘛?”
“怎麼繃着臉啊,我們不是好朋友嗎?”葉穗看着眼前人唇角繃得死緊。故作不悅。
朋友?
麥籽的臉繃得更緊了,她的人生好像沒有這個詞的存在。
她長得好,又愛賣乖。
很多人喜歡她,想和她成為朋友。
她笑着應,卻保持有距離的相處,骨子裡是生人勿近的。
和林藤枝全然相反的性格。
“哦。”此刻向來能說會道的人,噤了聲。
麥籽的睫毛顫了顫,卻解開了圍巾,挂到了葉穗的脖子上。
“不是怕冷嗎?脖子倒是空空的。”
反正也是随便買的一條,她想。
除了林藤枝之外,她不善于接受她人的好意。
她說着别扭的話,行為卻赤誠。
葉穗笑,喜不自勝地把圍巾圍了一圈。
她躊躇着看了偏頭注視雪景的人,最終還是問了一句:“為什麼住校?”
麥籽的手倏地握緊,穿堂風吹得她發絲結了微末的霜。
“馬上要高考了,沒時間浪費。”
她說着自欺欺人的話。
“你年級第一的成績還怕耽誤從家走到學校的那十分鐘嗎?”
葉穗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她感激麥籽,救了她,教了她。
“林姐姐已經回去了吧,要不是我媽媽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早就察覺她在我家。”
麥籽唇角略微挑了下,她輕聲說:“是你太笨了。”
葉穗并不惱,她湊近了些。
“林姐姐在我家的時候沒有一晚是睡得好的,我晚上從琴房回來,總能從二樓的窗戶那看到她。”
“她就在那站着,總是很難過的樣子。”
麥籽的手倏地被握住,手心被強硬地展開,白嫩的皮膚上,結痂的傷口又滲出血來。
“我早說了,我對血腥味很敏感。”葉穗的眼眶一下子蓄滿了淚,帶着哭腔。
“哭什麼啊?”麥籽的眼睛也有些發熱,她避開葉穗的眼睛,不想把脆弱暴露在她人面前。
“你們明明舍不得對方,為什麼要互相折磨呢?”
她的疑問幼稚又簡單。
“麥籽,我們不是朋友嗎?你能不能給我一點信任?”
麥籽低下頭,她看到抖落的雪漸漸化為了水滴。
沉默良久,直到她察覺到眼前人在細微發抖,最終歎了一口氣。
“去鋼琴教室吧。”
她也的确需要傾吐,不然壓抑的情愫也許最終會把自己逼瘋。
空調升溫很快,暖風柔柔地吹在肌膚上,寒氣頓消。
“我的愛和她的愛,本質不同。”
“可是她和你分開,自己也很不好受啊?”葉穗不解。
葉穗被媽媽保護的很好,她從小說上、影視劇裡了解到的,是有感情,就可以在一起。
為什麼要互相折磨呢?她不理解。
“她無法割舍的,是我們這十幾年來的相依相伴。”
麥籽似乎一夜之間長大,她對愛的理解更為透徹。
“她對我的愛,是姐姐對妹妹的感情,她養大了我,包容我的任性。”
“可——”
她看向懵懂的朋友,伸出手在葉穗的唇角處停下。
圓亮的眼睛裡,滿是壓抑的痛苦。
“她不會想親吻我。”
葉穗的心跳因為麥籽的接近猝不及防地加快,她尚未搞明白自己的異常,就聽到眼前人苦笑一聲。
“就像你不會想親吻作為朋友的我。”
葉穗的視線下意識落到麥籽的唇上。
“而我——”
“瘋狂地想和她貼近,想親她,想和她牽手,想和她擁抱。”
麥籽并未發覺葉穗的異樣,她的指尖再次扣回到掌心。
“你知道嗎?我準備告白的。”
“我想在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告訴她。”
“我甚至還幻想過,她的回答。”
麥籽突然背過身去,她的淚洶湧地滴落,砸在桌面上,留下水痕。
“麥籽——”葉穗不知如何安慰。
“不過。”她轉過身的時候,淚已然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