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區住着個賣湯圓的阿婆,她年紀大了,做的湯圓的數量有限,隻在十五前幾天賣。
團得圓潤的湯圓滾進沸騰的水裡,濃郁的米香氣瞬時彌漫。
老巷子七拐八拐的路,順着這香味,總能找到。
每年一到十五,老城區家家戶戶都溢出這團圓的米香。
麥籽沉默地站在樓道裡,老舊的房屋并不隔音,她清楚地聽到幸福的家庭偷偷跑出來的歡聲笑語。
往年,她也擁有這份幸福。
羽絨服裡的小東西輕微地蠕動了一下,她才回過神往上走。
門上的春聯還是去年的,時間将它磨得破破爛爛,落了灰塵。
麥籽擡起手,準備敲門。
為了讓林藤枝安心,她走時把鑰匙都留了下來。
手擡起又被放下,掙紮着無數遍。
她不敢。
一往無前的麥籽此刻退縮了。
她恐懼。
恐懼和清醒着的林藤枝見面。
懷裡的小東西發出微弱的叫聲,似乎在催促。
最終,麥籽還是選擇放棄這天賜的機會。
她低頭對着懷抱裡的小東西輕輕哄了一句:“别怕,忍一忍。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吱呀。”
門被突然拉開。
麥籽瞬間僵住,她埋着頭,不敢動作。
“知道回來了。”
麥籽倏地擡起頭,對上那雙狐狸眼,總覺得暗藏着責怪。
語氣帶着些許未褪去的怒意。
林藤枝轉身就走,不再看她。
她莫名地委屈起來,心抽痛的酸。
為什麼又不高興呢?我已經很努力在改了。
就這麼不想見我嗎?
可是——
我很想你啊。
倔強的小孩以為自己足夠成熟,實際上情緒還是半分壓不住。
圓睜着的眼睛,瞬間染上水霧。
頭發上沾染的雪因為溫度化掉,濕漉漉的,分外可憐。
“還不進來嗎?”
“湯圓要煮化了。”
林藤枝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似乎那些糾纏,那些痛苦,從未發生。
她就像一個姐姐對着妹妹說着平常的話。
觀世音最終還是願意給信徒撒下點甘霖,枯死的心一瞬間活躍起生機。
“來,來了。”
麥籽磕巴着,急忙往前走。
“嗯,找到了,她回家了。”
“王老師,謝謝您。”
家裡還是熟悉的模樣,她看到林藤枝挂斷電話,走進廚房。
過了會,端出一份冒着熱氣的湯圓。
“姐姐,我來端。”呆愣站着的人醒過神來,她跑上前,想去接。
她松了手。
“喵!”的一聲。
懷裡的東西蓦地往下墜,驚慌地叫了一聲。
她頓時停下腳步,用手兜住。
林藤枝也擡眼,眉微蹙起來。
“對,對了。”麥籽拉開羽絨服的拉鍊,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我回來。”
“姐姐,受傷了,這個小貓,我撿到的。”她話說的颠倒,慌張地解釋自己回來的原因。
林藤枝把那碗湯圓放在桌上,快步走過來。
“受傷了?”
小貓害怕地往麥籽懷裡擠,不願意從安全溫暖的環境中脫離。
林藤枝隻好彎腰湊近。
麥籽最先嗅到的,是女人身上的米香味。
她的心蓦然快跳了幾分,呼吸卻緩到停頓。
她看到林藤枝臉上蹭上的面粉,手指不自覺地抽動。
“來,姐姐看看。”林藤枝的好脾氣和溫柔相,除了麥籽以外,隻對着這些她喜歡的動物們。
她輕柔地摸了摸麥籽懷中的小貓腦袋,想把它抱出來。
“喵嗚!”
膽小的小貓警惕萬分,突然回過頭露出稚嫩的牙齒。
麥籽的反應比林藤枝更快,她下意識伸手拉開女人的手。
自己的手腕處反被咬了一口。
林藤枝看到了,她的臉色倏地冷下來,她這回用了幾分力氣,把貓抱了出來。
“沒事的,姐姐,你不是說貓的咬傷沒有問題——”
林藤枝一隻手抱着貓,另一隻猛地握住麥籽的手。
其實并不痛,幼貓的牙齒殺傷力并不大,手腕處僅僅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破了皮。
“去洗手間,用肥皂水沖洗。”麥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勒令進了洗手間。
她看林藤枝的眉皺起來,哪敢不從。
水流溫柔,細小的傷口卻有些蜇人的疼。
半響沒動靜,麥籽有些急躁。
“姐姐,可以了嗎?”
鏡子裡陡然出現林藤枝的臉,她手裡拿着一瓶碘伏,拉過麥籽被咬開的那隻手。
她不說話。
麥籽也隻能沉默。
有些刺鼻的藥味在狹窄的洗手間散開,女人的動作輕柔地不像話。
“雖然貓抓傷,咬傷,得狂犬病的可能性極小,但她是隻流浪貓,所以傷口也需要消毒。”
林藤枝說着,又皺了眉。
“誰讓你擋的。”
“我——”麥籽懦懦地,說不出話。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知道嗎?”林藤枝的聲音很輕。
就像你不需要我的愛一樣嗎?
“為什麼?”麥籽帶了幾分哭腔。
她感到林藤枝握着她的手倏地收緊,又松開。
碘伏擦在傷口上,讓麥籽錐骨的疼。
林藤枝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地說了句。
“吃飯吧,湯圓要涼了。”
湯圓還散發着微微熱氣,阿婆給兩姐妹的特制版,皮薄到可以看到濃郁的黑芝麻流芯。
麥籽擡眼,看着林藤枝輕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