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丞被噎了一下:“現在是我在審你。爾等既說此事與你無關,你又如何解釋這樁樁件件的巧合!說,你究竟為什麼要害他們!”
“大人也說是巧合了,既是巧合,并無完整證據鍊,如何審問,又如何治我的罪?”
縣丞這是給她下套,既定祈玢有罪,想方設法讓她掉進自證陷阱。祈玢偏偏不上套。
現代思維裡,誰主張誰舉證的條例已經深入骨髓了。反證法的思維讓祈玢避開了坑,并且順手給縣丞又挖了一個坑。
縣丞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刁民,他氣得臉上的肉都在哆嗦,一連說了幾個好字:“那你說,這幾人是因何而死的!”
“他們怎麼死的是縣丞大人你需要查清的事情,如果鎮子裡犯了命案草草找個人出來頂罪就了事了,頂罪的人不認罪就讓替罪羊破案,我瞧着大人這烏紗帽也别帶了,早早退位讓賢算了!”
以退為進,說的那叫一個義憤填庸,真情實感,恨不得搖晃着腦袋問台階下的看客:你們看呐,我隻是一個無辜的背鍋俠,你們不反抗,下一次出了事情遭殃的就指不定是誰了!
“我去,這節奏帶的,這招高啊。”本來還在擔心祈玢1對多的玩家小分隊站在一幫群衆中間,眼睜睜看着風向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小譚不禁感歎:“這口才太牛逼了。”
發現風向完全變了的,不止是這幾個人,還有公堂外的縣丞。
“若你當真無辜,敢來發誓嗎!”
縣丞咬着牙,顫抖着指向祈玢,他怒目圓瞪,眼裡爬滿了紅血絲,緊繃的手指爬滿了青筋,而後用力指向天,大吼道:“朝天地發誓!就用你的命發誓!”
祈玢看着他,笑了。
關漢卿作窦娥冤,講述了一位窦天章将女兒窦娥抵給蔡婆婆做童養媳,張驢兒要蔡婆婆将窦娥許配給他不成,下毒要毒死蔡婆婆結果誤毒死張父。
張驢兒反誣告窦娥毒死了其父,昏官斬殺窦娥,窦娥臨終之時指天為誓,發下血染白绫、天降大雪、大旱三年誓言。
結果六月飛雪,大旱三年等一一靈驗。窦娥之冤被平反。
可平反了又如何。
窦娥已冤死,惡人逍遙法外數年。若世上真有惡鬼索命,第一個死的,怕不是就是誣告的張驢兒,和不分青紅皂白的昏官。
生在古代,窦娥被當做物品一樣抵來賣去。她是一個被剝削,被壓迫的底層中的底層。她并不軟弱,她用自己的命,反抗了這起潦草的冤案。
窦娥死了,可窦娥本無錯。
最無辜之人受到了最殘酷的結局,甚至想到的唯一反抗方式是以死證清白。
若是在相同的時代,相同的成長環境下,祈玢可能也會成為窦娥。
但祈玢比窦娥幸運太多了。
她又完整地故事線,她又先進的思想,她又同伴相助。她沒有孤零零的一個人對抗父權和官權。
第一步,找白速要來紙币,利用怪力亂神之說,跟在打更人身後,留下一路的“冤”。
第二步,天亮前躲在集市後面,當着所有人的面走向府衙。将群衆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隻有這樣,縣丞才會給她說話的機會,才不會草草的就處置了她。
第三步,擊鼓鳴冤。
不是想要窦娥冤嗎。
給你了。
“好啊。”祈玢笑着說:“我願意。”
話音未落,衙役便端着白绫和毒酒,呈在了祈玢眼前。
祈玢掃了一眼毒酒,擡手給打翻了。
“縣丞既然相信正邪自有天判,還要這些作甚。”祈玢字字珠玑:“若吾曾害過任何一人的性命,使用過任何巫蠱之術。就讓我當着諸位鄉親父老的面,天降雷罰,不得好死。”
天空晴朗,沒有一絲一毫變天的迹象。
縣丞春風得意的模樣早就被一掃而淨了,他腦袋被氣得發蒙,也不知道是真沒招了還是已經氣糊塗了,竟推出白速,大聲喊道:“我等皆是凡夫俗子,先聽道長所言。”
白行風又被莫名其妙推出來,一臉冷漠:“妖魔所在方位為西北近木,有古槐樹。槐樹喜陰,招鬼,為邪祟常住之地。”
縣丞慌得擦汗:“大師,這段說過了。”
白行風轉了轉眼珠,不耐煩的瞧着他:“縣丞大人隻命我觀察了巷子,旁的什麼我怎知曉?大人若有私仇舊怨不如找個打手,莫要埋汰我這一修道之人。”
說着,竟然一甩衣擺,直接走了。
孟絲拖着一身蒼老的病體,直接樂出聲了。
沒有了規則的限制逼着他說話,這位老大哥當真是一秒都不樂意演了。
這一通攪和下來,縣丞暫時沒工夫搭理白行風了。
白行風所做的一切都是符合人設,按照縣丞命令指正卷發女看樣子也不在他的劇情範圍之内,怼完了縣丞後,不能出府衙的限制罕見的消失了。
他也不知道這限制會消失多久,直接從後門出了府衙。
白速走後,縣丞最後的依仗也沒了。
剛才白行風内話,就差把都是你自己瞎扯淡的關我屁事幾個字寫臉上了,台階下圍觀的群衆反應再慢也明白過味來了,又回味着祈玢剛才那通煽風點火的言論,一個個群情激昂,要就這縣丞随便找個人應付了事這件事情給個說法。
一個祈玢還了得,這麼一大幫鎮子上的居民全都湊過來罵了,縣丞支支吾吾,不停用手巾擦着汗,愣是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祈玢的戲文,算是過了。
她功成身退,默默的走下台階,被迎面而來的宋萍和孟絲一左一右給了個巨大的擁抱。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宋萍快哭了:“你在台子上快給我們吓死了。我們還以為,你也要挺不過去了。”
這一批玩家裡,除了白行風和孟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最厲害的就是祈玢了。
十一個人死了一半了,如果連祈玢這種已經明确知道了戲文内容,都無法闖關成功。那後面的宋萍小譚和刀疤臉,怕是真的一點活下來的機會都沒了。
“你現在應該安全了。”孟絲蒼白的臉色難掩激動:真的好棒。”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祈玢有點擔憂的看着孟絲的臉。
孟絲身上已經瞧不見剛進副本時那個年輕活潑小姑娘的影子了。古代人平均壽命本本來就低,她年齡看着最起碼得四十歲,眼底全是細密的折子,若非五官未變,任誰也瞧不出這和驚蟄是同一人。
談話間,白行風也悄咪咪的溜過來了。
“不太好,我的行動也被限制了。隻有早上一段時間可以出門自由活動,過了規定的時間,全身就會起疹子。”
到了這一步,孟絲也沒法自欺欺人是缺水導緻面部幹燥了。
說罷,孟絲還白了白行風一眼。
“呦,這不大仙嗎,不在衙門等當官的給你上供,跑下來跟咱們這幫刁民說話來了。”
白行風瞧着孟絲那張蒼老但仍然利索,上下碰得飛快的嘴皮子:“我瞧你挺有精神的。時間差不多了就回去繼續看書吧。”
然後低頭,在孟絲耳邊輕聲說:“好好的把你現實裡沒念完的高中補回來。”
“你!”
孟絲氣的甩臉子走了。
一開始孟絲身體出現異常,白行風擔心異變不光是因為副本産生十分擔心,甚至想讓孟絲直接終止副本。
但後來,孟絲行動受限的時候,白行風偷摸看了一眼,瞧見了書山書海裡,看見文言文就撒潑打滾全身疼的孟絲拿起筆,抓耳撓腮的在一些破爛的書裡面畫符時,白行風就沒這麼擔心了。
兩個人走過不少副本,副本裡并非所有活動都能兩兩結伴。孟絲性格像個孩子,但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書?”祁玢問:“哪裡來的書?”
白行風:“她的戲文,與書相關。”
祁玢擔憂:“以她的衰老速度……會不會……”
“不會。”白行風說:“衰老也是她戲文内容之一。”
台子上的人還在圍堵縣丞,白行風一時半會也沒有感受到府衙對他的召喚。一直在這堵着也不是個事情,草草聊了兩句,就離開了。
白行風看都沒看一眼人流,徑直走到橋邊。
白行風覺得自己跟中毒似的,有點閑工夫就往橋對岸跑。明知道自己八成什麼線索都撈不到,就喜歡有事沒事都轉上一圈。
樹上和牆上,祁玢的通緝令還沒來得及摘下來。白行風有點好笑的看着那個巨大的拉長的願字,忽的瞧見橋上有一個十分熟悉的影子。
那個早就在第二晚就被自己逼死的寸頭,正坐在橋上,啃……樹皮?
瞧見白行風的眼神,竟是一個側身翻了下去,直接跑沒影了。
白行風:“?”
這又是什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