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匹諾康尼後,應星的意識迷迷糊糊的在半空中浮沉了許久,直到他看到一點光亮并用力抓住後才恍如破水而出的清醒過來。
他猛地從床上挺身坐起,頭疼欲裂,大口大口喘着氣,像是剛抓住柳條被拉到岸上來的溺水的人。
“咦?應星,你醒啦!”門口傳來輕快的腳步聲,緊随着傳入應星耳中的便是狐人少女驚喜的聲音。
應星醒來的時間是傍晚。
據白珩所述,他睡了兩天,再過三個多系統時就是睡過去三天了。
“嗯,嗯嗯……”被請來的丹鼎司的醫者手指搭在青年的手腕上,“不錯。”
醫者說應星的身體沒有問題,就是太過勞累了,最好暫時不要工作,給自己放個假好好放松一下,能多休息一段時間最好。
在離開前,他還留下了一份用于調養身體的方子,叮囑應星一定要保證一日三餐的正常——他回想起自己最開始被狐人少女慌慌張張請來時在對方屋子裡看到的那些快餐,滿臉寫着嫌棄。
白珩拍着胸脯保證自己和朋友們一定會監督應星好好吃飯和好好休息。
應星掀開被子:“白珩,我覺得……”
“你不覺得。”景元從門口飛奔進來,動作極快地把應星按回了床上,臉上笑容極其燦爛,“工造司那邊已經給你請假了,應星哥你好好休息!”
“我……”應星眉心跳了跳,又試圖掙紮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敗在了白珩和景元兩張燦爛的笑臉和一人一句的勸說下。
“我知道了。”他無奈歎了口氣,吃完白珩和景元給他帶來的“病号餐”,随後就開始趕人。
“那你好好休息!”
白珩和景元相互推搡着,嬉笑着離開了。
房門被關上後,應星懶洋洋地靠在床頭,目光移向半開的窗戶,緩緩呼出了一口濁氣。
他手指伸向脖頸,勾住了挂在那裡的細紅繩,将一直貼身佩戴的玉墜勾了出來。
是懷炎師傅送給他的第一樣東西,他把它當作護身符,一直随身佩戴着。
真的很像。
應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漂亮的玉墜。
……嗯?
他猛地挺直了腰身。
什麼時候……?
他仔細觀察,确認玉墜上确實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條裂痕。
他清楚記得在自己這一回與尤利娅見面前還是沒有這條裂紋的。
應星感覺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将玉墜重新塞了回去。
寰宇之大,有兩個特别相似的玉墜也并無不可能。
應星重新靠了回去,背後是之前鏡流來看他時,根據景元的建議帶來的松軟的枕頭。
他雙目微眯,大腦放空。
或許是因為身體剛從長時間的睡眠當中清醒,再加上剛與尤利娅分開,他現在一點兒也不困,反倒是回憶起了自己和尤利娅的短暫相遇。
*
第一次和尤利娅見面的時候,應星還是個剛離開家鄉的孩童。
他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故鄉被步離人摧毀,看到自己的血親與同胞成為步離人的養料。
他死裡逃生到達仙舟朱明求藝後,有幸成為了懷炎将軍的私淑弟子。
仙舟上長壽的“仙人”與普通的短生種并無區别,他們在明面上嘲笑應星不過一介短生種也想與他們相比,背後嘲諷懷炎将軍終究是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好使,竟收了個短生種當弟子。
年少的應星面上并不在意他人的風言風語,背後卻也曾短暫自我懷疑過,于是更加拼了命地學習技藝。
但孩童的身體終究還是無法支撐住他這樣的折騰。
——應星就是在一次疲倦過度突然睡着的時候見到了尤利娅。
銀白色長發的少女穿着寬松的白色睡裙,整體白得發亮,嘴唇上卻又塗着紅色的胭脂,揍人的時候像一個輕盈漂亮的精靈。
她的手臂,看起來很适合掄錘子,一定會很漂亮——隻和對方說上了一兩句話的應星暈暈乎乎想到。
不過當他和懷炎師傅說起自己的夢的時候,懷炎師傅隻是慈愛地揉了揉他的腦袋,說了個仙舟上人與歲陽結緣的小故事逗小孩。
那隻是個夢而已。
最初的應星和懷炎師傅都這麼認為。
*
第二次見到尤利娅的時候,應星已經在朱明上生活了一段時間,也已經漸漸習慣了在朱明的生活。
他依舊是在不自覺地睡着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見到了眼熟的少女。
少女自我介紹為“尤利娅”。
她的臉上帶着令應星有些不适的歡快笑容,将底下人們之間的流血沖突當作戲劇一樣在觀賞。
應星默不作聲地觀察着尤利娅和周圍的環境。
他看到了尤利娅使用能力時會出現的金色枝條和花芽,它們看起來與“豐饒孽物”身上的枝條極為相像,隻是外層刷了一層金燦燦的光。
在某一瞬間莫名失去了自己的記憶的應星被尤利娅拉着跑來跑去——後來探究清楚那是一種無形的束縛,他不能離開尤利娅太遠——看到尤利娅的異樣和聽到她瘋了似的瘋笑的時候,他感到了一種詭異的恐懼。
那是與他看到步離人侵略自己的家鄉的時候截然不同的恐懼。
但是,當他看到周圍的環境突然變化,變成了糖果構成的童話世界,而底下還打得熱火朝天的衆人變成一群海星體玩偶并摔作一團的時候,那莫名的恐懼就突然從他的心中消失了,轉而在瞬間填滿了他的心髒的是放松的愉悅。
應星“噗”地笑出了聲。
他飄在一旁看着尤利娅,仔細聽着她說話。
大部分時候,尤利娅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自言自語着,并不指望應星回應——但如果應星和她說話,她也會自然地回應他的話語。
尤利娅并沒有參與到變成“努努”的人們的“冒險”當中,而是興緻勃勃地在背後推進着事件發展。
在故事畫上一個“圓滿的句号”的時候,尤利娅露出了得意的表情:“真不錯,對吧!”
她輕快地眨了眨眼,看向正在逐漸消散的應星,突然丢了一顆檸檬糖過去:“你覺得呢?”
——你感覺開心嗎?
應星從尤利娅的眼中看出了這句話。
他看到尤利娅丢東西過來時,下意識擡起手。
在他擡起手的下一瞬,他回到了朱明。
應星迷迷糊糊從床榻上爬起來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手心處似乎有什麼刺痛的東西。
他下意識擡手将其丢了出去,一顆糖球滾落到了地上。
“啪嗒。”
那是一顆檸檬糖球,和尤利娅突然丢給他的糖果長得一模一樣。
但……
“那是你前兩天買的。”在弟子說起自己離奇的經曆的時候,懷炎有些詫異地告訴他。
但是“夢”?
兩次夢中都出現了一模一樣的少女,而且應星又對夢境記得極其清楚……
懷炎極其擔心地将應星帶去找了醫士。
“是幻想朋友吧。”專門看這一塊病症的醫士在認真聽完懷炎和應星的陳述之後,笃定地說道。
他告訴懷炎,這個年紀的孩子确實有可能會想象出一個不存在的朋友來陪伴自己,隻要不影響到正常生活,那就不是什麼大事。
說完後他還叮囑了一句家長也要注意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的心理狀況,然後給應星開了張養神的方子。
“懷炎師傅……”快回到住處的時候,應星有些瑟瑟地抓住了懷炎的衣擺。
“我相信你。”懷炎慈愛地揉了揉弟子柔軟的黑發。
“诶?”
應星瞪圓了眼的模樣極其可愛,懷炎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腦袋。
“我相信你。”懷炎将軍這麼對他的弟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