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硯聽兩指摩挲字條,沉默半響道:“你說的不錯,成王三年前确實叛亂過,我爹也确實曾平反了成王叛亂。”
薛硯聽轉向江面,平靜的水面下暗流奔湧。
“當年陛下初登帝位,朝中各處都不穩,幾個親王想要謀反不慎走漏風聲,皇帝當夜就派兵殺了那幾個親王,這你是知道的。”
“成王是皇帝的親弟弟,跟皇帝是一個母妃生下來的,陛下最是疼愛信任成王。親王謀反一事陛下從未懷疑過成王,可後來陛下的親信查出成王身邊的幾個門客與謀反的親王有聯系,朝中一些天子近臣私下紛紛上書請陛下處懲成王。”
“皇帝不相信成王參與謀反,可證據就擺在眼前,大臣說的多了,皇帝也不免會有疑心。最後皇帝密旨,成王若是願意遣散身邊門客幕僚,便不再追究成王的過錯。”
“可成王酷愛眷養門客幕僚,整日與門客幕僚飲酒談詩,每每出行便是随行的馬車就能将街上堵的水洩不通。成王不願遣散,便殺了那幾個查出來的與謀反親王有聯系的門客,将人頭送進了皇宮。”
“本來陛下就這樣放過了這件事,卻在某天夜裡驚醒聽見身邊的太監談論起此事,說成王殺人送人頭進宮是做賊心虛。陛下大怒,當即砍了那幾個嚼舌根的太監,接着下旨要成王遣散幕僚門客。一個月後皇帝給成王封了一塊地,将人趕到了庸川。”
“卻不想成王到庸川後竟又開始暗收門客私養幕僚,後來更是直接在庸川招兵買馬,皇帝知道後便派我爹前去平反。”
“薛老将軍那時不是在邊疆與柔古打仗嗎?”長孫弦佩問。
薛硯聽道:“那時仗已經打完了,隻差一個收尾。我爹收到聖旨後就去了庸川,留我在邊疆收尾。”
長孫弦佩道:“這樣說來,薛老将軍不是死在沙場上,是死在了平反成王的那場叛亂中。”
薛硯聽輕微點了點頭。
長孫弦佩明白了,怪不得當初她說薛老将軍勞苦功高死得其所時,薛硯聽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又怪不得皇帝會将她遣到烏州。
皇帝哪裡是不知道當初長孫弦佩被薛硯聽彈劾是無妄之災,分明是知道薛硯聽是借着長孫弦佩的一句“死得其所”在質問自己,而皇帝也不過是在借遣她到烏州來安撫薛家安撫薛硯聽。
而薛明敬老将軍明明打了勝仗卻死在庸川,皇帝為了他們兩兄弟之間的顔面說成王病逝,說薛老将軍戰死沙場,薛硯聽又怎麼能不怨。
“這樣說來,倒是我運氣不好,偏偏多嘴說了句不該說的話讓人聽了去,也是咎由自取。”長孫弦佩哼了一聲,接過薛硯聽還回來的字條攥在手心裡揉捏,臉上挂起溫和随意的假笑,“不過将軍既然早知道錯不在我,又怎麼總是針對為難我呢?”
薛硯聽道:“你不是一回來就射了我一箭嗎?”
“那也是你弟弟先向我射箭的。”長孫弦佩道,“三年前我因你被迫遠去烏州,三年後我剛回阙都薛承策就來招惹我,要不是他先來射我一箭,我又怎麼會要還你一箭回去?”
“何況将軍害我到苦寒之地受罪三年,我射你一箭解解氣難道還不應該嗎?”
薛硯聽沉默了。
說來她确實該怪他。
“算了,事已至此,我不跟你吵這些。”長孫弦佩打斷剛張口的薛硯聽,不耐煩的揉了揉額頭,“浔陵府衙的賬目我已經查清,吳道就是楊必,隻等拿了他的人頭,你我便都可以回去複命。”
原就是他先不占理,長孫弦佩說這件事暫且得過,薛硯聽心裡雖塞着一口氣,卻也不在這個時候上趕着讨沒趣,他把頭撇到一邊動了動唇,算是默認了。
長孫弦佩轉身就要離開,薛硯聽叫住她:“你去哪?”
長孫弦佩道:“自然是去為将軍準備那一千金。”
薛硯聽抿了抿唇,道:“那一千金……”
長孫弦佩頭也不回:“将軍放心,最多七日,便會有一千金送到将軍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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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幾個士兵乘着一條小船偷偷跨過浔江,登上匪寨外低矮的小山坡上。
今夜的月亮躲進烏雲裡,天色暗沉不見一絲光亮,空氣裡泛着潮悶濕熱的氣息。
幾個士兵拉開弓,箭矢接二連三地射進寨子裡,有的插進土裡,有的插在木樁上。
“什麼人?”
寨子裡的匪寇聽到聲音,隻看見遠處小山坡上似乎有黑影晃動,分不清是人還是搖晃的草木。
一個小匪登上用來瞭望的木架子上,他睜大眼睛分辨着,山坡上的黑影動作間分明是在搭弓射箭。
突然小匪扶在支架上的手一痛,旁邊傳來木條繃緊顫動的聲音,原來一支箭擦着小匪的手背射進了木架的柱子上。
小匪驚懼,顧不得手背上的血痕大喊道:“對面山坡上有人射箭!朝廷的軍隊打進來了!”
木架子下面接連點起火把,一時間寨中火光沖天。
小匪從木架子上下來驚慌失措的朝寨子裡跑出一段距離才覺出不對勁來,從他下木架往寨子裡跑的這段時間裡,寨子外面沒有響起進攻的聲音,反倒是剛剛還在放的箭現在不放了。
小匪又回頭重新登上木架子,對面山坡早沒了動靜,搖晃的黑影也再看不出人的形狀。這時小匪才注意到旁邊木架支柱上的箭身上綁着紙卷,他拔下箭矢解下紙卷。
木架下面拿着火把的匪寇喊:“你不去報告老大,又跑回來在這看什麼呢!”
小匪從木架上跳下來,舉起紙卷說:“箭上有東西。”
其他匪寇圍上來說:“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