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長孫弦佩抱起一盞用布裹着的琴,“今日走得急,還請将軍替我轉交給府衙裡的楓棠姑娘,将軍見過她的。”
李繼雲接過:“好,我會的。”
片刻,許逐押着季平今過來,長孫弦佩對上薛硯聽的眼睛,兩人微微點了點頭。
幾人上馬,向着阙都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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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傷從鋪子外面走進來,殷符約擡頭道:“都送過去了?”
“送過去了,一件不差,尾款也都結清了。”郦傷把袖口中的銀票拿出來放到掌櫃桌上,“記上賬。”
“好嘞。”掌櫃點了點銀票,從桌下的格子裡拿出個賬本記上。
“長孫大人今日一早走了,連帶着季知府一起走了。”郦傷坐到殷符約一旁道:“其實小姐不給長孫大人送去一千金也沒什麼,他也不會為了這一千金把小姐怎麼樣。”
殷符約将毛筆壓在硯台上攆去多餘的墨水,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我殷府又不是出不起這一千金,送他一份人情總比得罪一個在朝廷做官的好。再不濟,就當拿錢消災了。”
“對了,今日是老夫人壽日,又趕上中秋,小姐這幾天都沒回府,小少爺身邊的婢女帶話來說小姐不想不去可以不回去,老夫人有小少爺陪着。”郦傷問,“小姐還回去嗎?”
“不回去了,你替我從庫裡挑一件賀禮送過吧,就說鋪子裡忙,我抽不開身。”殷符約道,“樓上有一件金絲蛛網的紅玉發簪,一并拿去送給驕兒。”
“好,我這就去。”
郦傷拿了東西去送,殷符約也放下了筆。
父親死的早,她對父親沒什麼印象,不過就算他沒死,想來也跟殷老夫人差不了多少。殷驕是個好孩子,殷老夫人她可以不管,可殷驕她是割舍不下的。
郦傷送完東西回來,臉上還挂着剛剛跟殷老婦人虛與委蛇的笑,卻在看見鋪子前不請自來的郦丘期時徹底沒了好臉色。
“你來做什麼?”郦傷站在他面前,臉上的不耐半分都不遮掩。
郦丘期道:“你真的不回郦家嗎?”
郦傷道:“我早與你沒有任何關系,也早已與郦家沒有任何關系,沒有關系的人和地方我回去做什麼?”
“我們小時候一起長大,你如何與我沒有關系?”郦丘期神色急切聲音激動,不住地要去拉郦傷的胳膊,“當年你我都年幼,父親要趕你走我攔不住,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可你知道,在我這裡,你永遠是我弟弟。”
郦丘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放軟語氣道:“是父親錯怪了你,隻要你願意回來,父親答應我會對你一視同仁。就算是……我對你的補償。”
“誰要你們的一視同仁?”郦傷嗤笑一聲避開他的觸碰,“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過去了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要你的補償,更不要你們的一視同仁,郦家是郦家,我是我。”
郦傷說完越過郦丘期,郦丘期急忙拉住他的手:“郦傷!弟弟……”
郦傷甩開他,突然怒道:“你别叫我!要不是你半夜裡非要亂跑看到了不該看的又非要去告狀,我娘怎麼會被趕出府?!我活不下去的時候你不來找我,現在還來找我做什麼?一副假惺惺的樣子做給誰看!”
“你走!别來煩我!”
“不是的……不是的!”郦丘期又去扯他,“我那時太小,什麼都不懂,我不知道姨娘會被趕出府,我隻知道那是錯的,我不是假惺惺,我是真的沒想過姨娘會被趕出去你也會被趕出去!郦傷……”
郦傷再次甩開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郦丘期要跟着他進去,郦傷招來兩個鋪裡的夥計指着郦丘期,“把他打出去!”
兩個夥計拿起掃帚趕人,郦傷不再看他進了鋪裡面。
郦傷掀開簾子看見屋裡的殷符約頓了頓,“小姐都聽到了?”
沒等殷符約開口說話,他走過去道:“小姐說過,人隻能向前看,斷沒有回頭的道理,我都記着。”
殷符約攥緊郦傷的手,郦傷沖她笑笑:“小姐不要擔心我,我并非以前那個一無所有的郦傷不是嗎?”
殷符約低低“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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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李繼雲将琴送到府衙,敲響了楓棠的門。
楓棠打開門,李繼雲直言道:“楓棠姑娘還記得我嗎,你之前去長孫大人那裡彈琴我們見過的。”
“記得,大人來有什麼事嗎?”
李繼雲把長孫弦佩要他送來的琴給楓棠:“長孫大人托我給姑娘送琴。”
楓棠接過琴道:“長孫大人怎麼不……他是回阙都了嗎?”
“是,今日一早走的。”
“季知府也被帶走了,他勾結匪寇欺壓商戶百姓罪不可赦,想來不久就會有新的官員過來。姑娘……姑娘孤身一人在府衙中要多考慮考慮自己。”李繼雲稍作停頓抱拳道:“多有冒犯,這話我不該說的。琴已送到,我回去了。”
不等楓棠回應李繼雲便轉身離開。
楓棠看李繼雲的身影消失在磚牆瓦礫中關上門進了屋。
片刻屋中傳來兩聲琴音。
再過片刻剛關上的門忽而被打開,楓棠抱上琴披着一件披風出來。
楓棠從府衙後門順着大路一路走到城門口,地上是些行人車馬路過留下的車轍馬蹄印,楓棠随着人流出了城。
城外不似城中井然有條,出了城的人向着四處奔去,楓棠回頭看了看向城門。僅一牆之隔,便是兩處天地。
楓棠避開行人車轍找到一處空草地,盤腿坐下将琴放在兩膝之間,手指翻動音弦乍出。
一曲畢,楓棠斂眸起身抱着琴遠去。直至混入行人川流中,身影也消失在路的盡頭不見。
此去經年,良辰好景虛設;清秋卷洗,猿鶴聽我再撫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