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亮起時,侍從敲門催促長孫弦佩去上朝,薛硯聽有功,武和帝特許他休整幾日。
長孫弦佩起身,薛硯聽聽見聲音跟長她一同起來,長孫弦佩他輕輕撫過他眼下的烏青,說:“你再睡會,時間還早。”
薛硯聽搖搖頭:“一會我跟你一起走,昨天讓承策一個人呆在家裡,我得回去看看他。”
長孫弦佩沒再說什麼,薛硯聽起床擦了臉,替長孫弦佩冠好發,跟她一起吃的點東西墊墊肚子,兩個人就一起出門了。
薛硯聽在門前停頓一下,長孫弦佩察覺到,轉向他對他說:“去吧。”
“我剛回來,府裡校場裡許多事要處理,晚上不必等我。”長孫弦佩點了點頭,薛硯聽又說:“不過我還是會盡快處理一切好來見你的。”
“好。”
長孫府邸距皇宮不算遠,若非雨雪難行,長孫弦佩向來都是走着去上朝,薛硯聽看那道身影被磚牆瓦礫掩映,消失在道路盡頭,他蜷了蜷手指,最終也轉身離開了。
就這樣一直到傍晚,長孫弦佩下衙回來,意外發現房間裡的燈亮着。
長孫弦佩推開門,剛走過去坐下一杯茶水就被推過來,她端起抿了一口,“不是說許多事要處理嗎?倒是比我回來得都要早。”
“緊要的事情都處理好了,比預想中要快上許多。”薛硯聽接過她手裡的杯子,長孫弦佩擡了擡手指示意不用再倒,薛硯聽放下提了一半的茶壺,“其他的事情,也不急于這一時。”
“今日朝上皇帝下令拟了一份國書送去柔古。”
薛硯聽聞言道:“意料之中。”
兩人相對而坐,長孫弦佩擡眸對上薛硯聽的眼睛,她頓了一下,側着頭順手拿起腰間扇子閉合着抵在下巴上,微微後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薛硯聽傾身過去,鈴蘭放在桌上,遮住了兩人都面龐,花葉顫動,洩出幾聲喃喃細語。
過了會,屋外天色暗下來,薛硯聽轉了轉手腕要起身,長孫弦佩問:“今晚不在這兒休了嗎?”
薛硯聽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剛起來一點,看着她又忍不住在她唇角親了親,“趕着你下衙的時間來的,今天一天不見你總覺得少點什麼。可外面事情還沒落定,若總是在你這呆着,到底也不好。見了你,你一切都好,我便回去了。等所有事情徹底結束,我們長長久久地守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開。”
長孫弦佩拉住薛硯聽的袖子,擡眼看向薛硯聽,“你的兵權……”
“便是沒有這些事情,等到外患安定下來,我恐怕也不會一直将兵權握在手裡。皇帝不會允許威脅的存在。我既無他心,又能得到好名聲,我沒有什麼不願意的。”長孫弦佩另一隻手拿扇子撥開他,薛硯聽唇上被涼了一下,長孫弦佩的扇子沒移開,掌心向下施了幾分力。薛硯聽偏頭從扇頭親到扇尾,最後停在長孫弦佩的小拇指上,“更何況,倘若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我又要兵權何用?”
長孫弦佩輕輕笑了一下,松開他的袖子,收了扇子和手,“回去吧。”
薛硯聽唇邊驟然一空,他眨了眨眼,看着長孫弦佩的笑喉間發癢。薛硯聽直起身,滾了滾喉結,說:“那我回去了。”
“好,”長孫弦佩窩在軟椅裡并不起身,親和地笑着朝他擺擺手就算是送客了,“慢走。”
薛硯聽也好脾氣地受用,手握成拳抵在唇邊擦了擦,眼睛卻是沒從長孫弦佩身上離開過半分。長孫弦佩見狀撐着扇子眉頭一挑,眸中含情而不露。
薛硯聽剛把那點癢意往下壓進心裡,正欲要走,可還沒回頭就覺得那點癢意從心口密密麻麻地蔓延到整個胸膛。他吸兩口氣,再次俯身,手撐在軟椅扶手上,湊過頭去。
“再不走,天真的要黑了。”
“這就走。”薛硯聽在長孫弦佩唇上輕啄了一下,深深看她一眼,才跨步轉身離開。
薛硯聽離開後,長孫弦佩看着桌上的鈴蘭,伸手撥弄了幾下。
這一撥弄,先前不曾注意到的幾滴細小的水珠從鈴蘭花葉上飛落到桌面,在上面濺出零星深色的痕迹。
長孫弦佩撚了撚指尖。瓶子裡面的水換過了。
...
三日後大軍回城,武和帝大手一揮論功行賞,讓戶部統計數額核算好之後分發下去不少錢财,又封了李庚義為骁騎尉。
而薛硯聽歸朝時在朝上主動上交兵權,直言:“如今天下已定,臣願将兵權交由陛下保管,以喻此後再無征戰,天下永世安甯。”武和帝感念其勞苦功高,特賜封“天玄上将”。
半月後,南荔和柔古的使臣先後抵達阙都,長孫弦佩負責接待交涉。三方會面,短暫寒暄過後,長孫弦佩便直接引入相談事宜,直到日落西沉,長孫弦佩談笑着将使臣送回驿館,再踏着傾斜的餘晖回府。晚上将檢校好文書,次日起來小歇一會,或是耍耍刀玩玩草,等到快日上三竿,再前去會堂跟使臣續談。
有時薛硯聽會在回府的路上等她,碰上了兩人就一起回去,長孫弦佩檢校文書的時候薛硯聽就在她身後守着,等長孫弦佩檢校完,身體略微放松,薛硯聽就讓長孫弦佩靠在自己身上,替她揉揉眼睛和手腕。
如此往複十來天,最後的尾音敲落,再過兩日兩國使臣便各自回去了。
長孫弦佩長歎一口氣,将毛筆搭在硯台上,後仰靠進薛硯聽懷裡,薛硯聽接住她,很自然地揉捏起她的手腕,“怎麼突然歎氣,是出現什麼意外了?”
“沒有意外,出奇地順利。”長孫弦佩閉上眼放松下來,說:“之前跟柔古談的合約照舊,隻是這次多加了一個南荔。”長孫弦佩将腦後的頭發撥到前面捋順,“南荔,物饒豐而地廣稀,人不能通其聯,物不能盡其用,周修橋開路助其相連通,取其部分物饒,可乘都漕運河運往内陸。柔古的鐵礦正可做鋤具器物用到南荔,南荔則回之以魚米。如此,所有人都有共謀之利。”
薛硯聽低頭貼着她耳朵,聲音輕緩低沉,“那這聲歎氣就是累了。等那些使臣走了,我們去郊外,那裡開闊,看得遠,風景也好。”
長孫弦佩點點頭,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薛硯聽下巴虛虛壓着長孫弦佩的發心,沒再繼續揉她的手腕。懷裡的人好一會沒有動靜,薛硯聽低頭,最先看到的是她鴉黑的眼睫。
...
使臣離去的這天,天上下起了小雨,雨絲細如牛毛,在天地間氤氲起薄霧。長孫弦佩和其他大臣們站在城下,看着使臣車馬駛遠。空氣中水汽彌漫,視線裡蒙蒙一片。這雨下得突然,送走使臣後,大臣們沒再寒暄,躲着雨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