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秀蓮瞪兒子一眼,責怪道:“啥借不借的,都是一家人說這話幹啥。”
家裡男丁少,剛分家那陣子日子不好過,兩孩子丁兒點大,就得跟着大人學做活,夏時割豬草、冬時撿幹柴,小小年紀愣是磨出一手老繭來。
老大老二她跟當家的一樣疼,老大媳婦生夏哥兒時難産,大把的銀錢撒出去才救回一條命,外加月子伺候得好,這才生龍活虎的。
她拿出半角銀子,扭頭見老大媳婦還想說啥,冷下臉道:“當年你生産那陣子,家裡可沒少給你花銀錢,”
又轉身叮囑二兒子:“去村長那借個牛車,夜裡不好走,路上當心着些。”
劉虎點頭:“知道了娘。”
劉猛道:“我陪二弟一起去。”
阮秀蓮:“成,多個人安全。夜裡風大,記得帶張毯子。”
兄弟倆回屋取了毯子,匆匆出了門。
蓮溪鎮離着村子不遠,若是趕牛車小半個時辰便能到,隻是眼下酉時已過,鎮上大部分醫館早已關門歇業,兩人跑遍蓮溪鎮才尋到一位大夫,話都來不及說上幾句,又架着牛車匆匆回了村子。
“大哥跟二哥回來了!”劉小妹一直注意着外頭動靜,瞧見牛車進院,激動得雙頰微紅。
唐春杏瞥見牛車上下來一位中年大夫,詫異道:“咋這麼年輕,别不是把醫館學徒請來了!”
劉大生夫婦倆心裡也直打鼓。
周守義見慣了這表情,也不在意,隻提着藥箱問:“病人在哪兒?”
“俺媳婦兒在屋裡頭呢,周大夫您趕緊來給瞧瞧。”
屋内宋聽竹已經醒了,隻是身子乏得厲害,睜眼睛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外頭腳步聲由遠及近,接着便是開門關門。
一行人攜着寒風步入室内,冷得人不由打起寒戰。
然而下一刻,身上便被蓋上一張帶着溫度的毯子。
“媳婦兒,俺給你請大夫來了。”劉虎輕輕抓過他手腕,側過身讓大夫診斷。
周守義雖年輕,但也是跟着師傅正經學過的,早幾年還去府城闖蕩過,隻是鮮少有人知道,更别提劉家這種憑年齡斷經驗的村戶人家。
他閉着眼,心無旁骛地把着脈,眉頭時而皺起,時而舒展。
這模樣瞧在唐春杏眼裡,不像個正經大夫,倒像個胡亂掐算的神棍!
“你跟二弟請來得大夫靠譜不,這都瞧半刻鐘了一點反應都沒有,睡着了不成?”她問自家男人。
唐春杏是個大嗓門,她自己覺着聲音不高,旁人可聽得一清二楚。
阮秀蓮斜了眼大兒媳,心裡暗罵了句沒眼色,随即便聽周大夫開口:“你夫郎這脈象瞧着不像是病。”
除劉虎外,一家人面面相觑。
人都病成這樣了,咋還說不是病呢?都咳血了,總不能是裝的吧!
劉虎沒啥心眼,聽不明白就問:“周大夫,您這話是啥意思?”
“脈象跳動不齊,忽快忽慢,且伴有暫時停止的現象,似雀兒啄食,此乃中了慢性毒藥的脈象。”
“中、中毒?”阮秀蓮雙腿一軟,“怕不是診錯了,咋可能中毒呢。”
人好端端養在宋府,才來家一日就中了毒,傳出去他們劉家非得被唾沫星子淹死不可。
劉猛跟唐春杏也慌了神,一向話少的劉大生,站出來說:“大夫,您再給診斷診斷,十裡八鄉就沒見過中毒的,定是診錯了。”
“那我再瞧瞧。”
周守義又重新給把了脈,這回沒再提中毒的事兒,隻言這病他也無能為力,最終隻開了個溫養方子,緩解病痛。
一服藥三文錢,一日兩服,一月下來便是一百八十文,唐春杏心裡滴血,忍不住嘀咕:“啥坐堂大夫,我瞧着還不如咱村裡的赤腳郎中本事大。”
“咋說話呢。”
阮秀蓮也覺着打鎮上請來的大夫沒發揮上作用,隻随口教訓了句,便讓兄弟二人将人送回鎮子。
夜裡落起雪,二人頂着風雪到家,劉虎不顧身上積雪,拎着藥包直接去了竈房。
瞥見阮秀蓮進門,說道:“娘,你們去睡吧,俺留下照顧媳婦兒。”
阮秀蓮道了聲好,“鍋裡溫着飯菜,記得吃。我跟你爹和嫂子吃過了,你哥那頭也留了飯,不用惦記。”
劉虎點頭,寬厚的背影瞧得阮秀蓮鼻頭直泛酸。
她家老二打小就沒過過好日子,猛子小時還吃過幾回白面饅頭,老二跟老三連白面饅頭是啥滋味都不曉得,如今拖到二十才娶親,本想着家裡雖窮,但都是踏實肯幹的,日子定會一日比一日好,可誰料那黑心肝的宋興安竟把人調包了去。
“娘?”
“哎。”阮秀蓮擦擦眼角,“陶罐裡煨了些白米,你夫郎一直昏睡着也沒法子喂,待會兒要是醒了,一起端給他喝。”
劉虎聽了,露出憨笑。
“謝謝娘。”
“謝啥,明兒還得早起,忙活完趕緊歇息。”
劉家住着泥屋,除了阮秀蓮夫婦住的正屋稍大些,東西屋都小的可憐。
小妹劉靈芝原本跟着劉虎睡,兩張床闆中間扯着布簾,就是個小房間了,但為給新進門的嫂子騰地方,小丫頭抱着布簾搬去了爹娘屋裡頭。
房子小不隔音,西屋裡,宋聽竹聽着說話聲停歇,緩慢眨了眨眼睛。
喉嚨幹癢的厲害,瞥見床邊矮凳上擱着陶碗,有些費力地撐起胳膊,傾身去夠。
許是藥效還沒完全褪去,指尖剛碰到碗沿便沒了力氣,又撲通一聲摔回床上。
“媳婦兒!”
劉虎端着湯藥進門,見狀大步上前,敦厚的臉上滿是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