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咳咳、我沒事。”
宋聽竹面無血色,哪裡像沒事的樣子,劉虎直勾勾盯着他,直到把宋聽竹盯得偏過頭不去看他,這才收回目光。
“咕噜——”
宋聽竹怔了下,意識到是什麼在叫,下意識捂着肚子,揪緊被單。
一整日粒米未進,早已饑腸辘辘,這會子聞見米香,口中涎水泛濫,肚子也不争氣地叫出聲。
他抿着唇瓣,臉頰上泛起一絲紅暈,瞧着倒比方才多了些生氣。
“傻子,一直站着做什麼?”
劉虎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一時間看癡了,聽見宋聽竹問話,才回過神來。
“俺是來給你送藥的。”
他左手端着藥碗,右手端着米粥,想起娘說的話,先将右手的米粥遞了過去。
宋聽竹沒接,靠着床頭,虛弱無力道:“我沒力氣。”
漢子憨厚老實的面孔上露出為難的神情,宋聽竹正猶豫要不要說得再明白些,就見對方有了行動。
劉虎将藥碗放在矮凳上,高大的漢子往床上一坐,襯得宋聽竹無比嬌小,接着舀起一勺熬得軟爛的米粥,穩穩當當遞到宋聽竹唇邊。
“俺喂你。”
因常年在地裡勞作,劉虎身上臉上是農戶人特有的深褐色,瞧着就健康。
宋聽竹久居别院,時常見不到日光,兩相對比,越發顯得他瘦弱不堪。
被人喂着咽下最後一口白粥,一碗散發着苦味的黑褐色湯藥,出現在眼皮子底下。
他眉頭輕蹙,稍稍往一旁别開了臉。
他一向不愛喝藥,每每到了喝藥的時辰,都要人哄着才肯,如今離開宋家,身旁再沒有嬷嬷他們跟着,也就沒人會哄他喝藥了。
想到此處,又默默轉過臉。
劉家本就不富裕,為了給他抓藥又浪費下不少銀子,自己不是那不識好人心的,隻是這藥喝下去也無用,不過多撐些時日罷了。
想得多了些,劉虎見他發呆,當他跟小妹一樣怕苦喝不下去,遂将碗一擱,轉身到廚房沖了碗紅糖水。
宋聽竹不知他突然出去作甚,捏着鼻子一鼓作氣将湯藥喝淨,擡頭便瞧見漢子端着一碗糖水進了屋。
劉虎端着陶碗,窘迫道:“家裡沒買饴糖,等過幾日我跟大哥到鎮上做工,捎帶些回來。”
饴糖可是稀罕物,便是日子過得稍微富裕些的村長族老家,也不舍得日日買來吃,隻逢年過節買上十幾二十塊,拿來充當個門面。
劉家往年也是買的,今年家裡實在困難,便将銀錢省下,買了價稍賤的紅糖,本打算今兒席面上煮來給大夥暖身子,誰知這麼一鬧,壓根沒用上。
“沒那麼嬌氣。”
這些宋聽竹自是不知,他喝過粥有了些力氣,朝漢子伸手道:“給我吧。”
劉虎沒動作,傻乎乎地望着他。
宋聽竹嘴角牽起一絲笑意,“傻子,你這糖水難道不是要給我的?”
漢子聞言,趕忙将陶碗送上前。
宋聽竹接過去抿了口。
裡頭紅糖放得足,喝上一口嘴裡的苦味兒便被沖淡不少。
他雙手捧着陶碗沒再動,見漢子不說話隻盯着自己,解釋道:“有些燙,放涼一些再喝。”
漢子便不再看他,到櫃子裡翻出一床略顯單薄,但洗得幹淨的舊棉被,蓋在他身上。複又回到櫃子跟前兒,伸長胳膊在裡頭掏了掏。
須臾後,漢子拎着一串銅闆在他面前站定。
“媳婦兒,這是俺這些年在鎮上做工攢下的銀錢,都交給你管。”
怕人不要,漢子直接将幾十枚銅闆塞進他掌心。
宋聽竹頓了下,他垂下眸子,望着手裡沉甸甸的銅闆,眼眶蓦地有些泛酸。
一方小屋,有疼愛他的夫君,跟乖巧可愛的孩兒,這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後來變成了奢望,如今這夢想實現了一半,而他的生命也快要走到盡頭。
老天是在同他開玩笑嗎?
既如此,又何必讓活着的人徒生牽挂。
宋聽竹指尖顫抖,銅闆從他的掌心裡滑落,碰灑了一旁裝糖水的陶碗,黏膩的液體順着指尖滴落,啪嗒一聲重重砸在他心上,将他那不切實際的奢望徹底擊碎。
屋内紅燭尚未燃盡,宋聽竹無力地靠在新婚夫君懷裡,被人捏着手腕溫柔擦拭着指尖。
“我沒幾日能活得了,娶了我你不後悔?”
“俺不後悔,俺隻知道你是俺媳婦兒,俺會努力賺銀子帶你去鎮上瞧病的。”劉虎擰着濃眉,憨厚的面孔上寫滿了真誠與倔強,“周大夫跟俺說了,隻要肯舍得銀子,就一定能治好。”
“傻子,我這病尋常大夫治不好。”
“那就去府城,府城不行俺就帶你去京都。”
宋聽竹扯出一個虛弱的笑來,“我還沒去過京都呢。”
“日後俺帶你去。”
“好。”
隻怕是沒這個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