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進了門,裡頭比外頭看着好不了多少,家徒四壁,郝玉珠甚至連一副像樣的棺材都沒有,隻是一個大大的櫃子,全當了棺材。
幾人上前與郝大田打了招呼,衛玹覽與他解釋道:“之前玉珠參加百花班的大選,我與玉珠姑娘說過幾句話。驟然聽聞此噩耗,深感痛心,故而前來吊唁,深夜打擾實在抱歉”
“玉靈,去廚房燒開水”郝大田拄着拐杖的手微顫,他回道,“公子有心了,家裡簡陋,小老兒眼睛看不見,公子們随便坐”
郝玉靈應了一聲,走之前還是不放心的在衛玹覽一行人掃過,她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
衛玹覽道:“我們先給玉珠姑娘上香吧”
郝大田走到靈前摸索着從爛布包裹裡拿出香來,大家接過來,隻夠六個人的,不過沈連玉暈了也用不上,于是六個人上了香。
周雲衣打了呵欠問:“老先生,你家有空房嗎,我走了一晚上想睡個覺”
郝大田回道:“公子不嫌棄的話就去我的房間睡吧”
“有睡的就成”
周雲衣打着呵欠順着郝大田的手指的方向走去,沈奉為連忙說道:“把沈連玉帶上,不知道他要暈到什麼時候去”
沈連玉的人中都掐紫了,在掐就要破皮了,周雲衣可不想背他,于是就說:“你自己背他”
郝大田聽說有人暈了,連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釋明存回道:“我們在村口遇到了玉靈姑娘,他把她誤認成玉珠姑娘,就吓暈了”
郝大田道:“這倒是我們的不是了”
衛玹覽連忙道:“這跟你沒關系,是我們不知道玉珠姑娘還有妹妹”說着就拿了一錠銀子給郝大田,“這些錢拿着給玉珠買副棺材,等天亮我們就回去了”
郝大田推拒着,“這太多了,我不能拿”
衛玹覽道:“我們的一點心意,拿着吧。本來約好以後要聽玉珠姑娘唱戲的,沒想到竟然會出這種事”
郝大田眼眶紅紅的,頭垂得很低很低,“多謝公子”
輕靈的木魚聲響了起來,衆人看過去,隻見釋明存盤腿坐在玉珠的靈前,口中念念有詞,面色悲憫,高僧的形象陡然就立了起來。
郝大田低低的哭了起來,他悲痛得站都站不住,在門下坐下,“謝謝你們,老人都說沒有超度過的靈魂不能投胎,我.我作為她的父親,卻連一個道士都請不來”
衛玹覽看向了顧月舒,顧月舒側頭看他,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蕭博淵看着他們無聲的對視,根本猜不到他們的想法,于是他說:“老人家,這不是道士,是和尚”
郝大田明顯的有些錯愕,“和尚.和尚也好”
衛玹覽白了他一眼,在郝大田旁邊坐下,問了他道:“是因為錢嗎?”
郝大田回道:“不全是,村裡人不喜歡我們。昨日我去請村東的張道士,張道士說讓玉靈嫁給他兒子才會來”
一聽姓張,衛玹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張沖,“張沖?”
郝大田道:“張沖他爹”
衛玹覽坐的那個位置正好對着廚房,于是他的視線自然就落到廚房裡的郝玉靈身上,聽了郝大田的話,更是移不開。白色的衣裳被火光映成橘色,暖色的光暈在她臉上暈開,漂亮得像是仙子。
顧月舒看到了衛玹覽的眼神,他垂着眸想了一會兒,擡腳進了廚房。
衛玹覽瞬間氣就上來了,這世上還有這種人,“張沖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魔怔了吧,一樁生意,還搞上人口買賣了”
這些年郝大田因着兩個女兒的婚事頂了太大的壓力,第一次有人幫他說話,這讓他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他不是這個世界的異類,這個世界還是有正常人的。
認同感讓郝大田打開了話匣,他繼續說道:“村裡男多女少,村裡幾乎每家都來提過親,但我都拒絕了。女子嫁人太苦了,雖說在娘家也苦,但在婆家比在娘家還要苦上一倍,所以村子裡的人都不喜歡我們家。本該我們的地,也因家裡沒有男丁被村長收回去了,連山上的柴,也不準我們去砍,他們想以此來逼我松口,可我怎麼能松口呢,這不是把兩姑娘往火坑了推嗎?我本來以為玉珠進了百花班,倆孩子就苦盡甘來了,可..”
郝大田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了,他說話的聲音小小的,連哭聲也是弱弱的,像是一陣風,吹過什麼都沒有改變,所有的苦又回到了他心裡。
他的話聽得衛玹覽的心像是捆了石頭不停的往下墜,他擡頭望去,透過清晨的薄霧看到的是綿連不斷的大山,他之前把這場景當做美景欣賞,但在這一刻,他清楚的知道這不是美景,這是壓在郝大田身上的重擔,到底要多幸運才能夠走出大山。
緩和了好一會兒郝大田才繼續說下去,“玉珠死後,村裡的流言更甚,我想把玉靈也送到百花班去,但我又不敢,村裡雖然難熬,但至少人還在。玉珠那孩子比誰都堅強,她走的時候跟我說,‘爹,我一定會讓和妹妹過上好日子的’她怎麼會因為想家就跳河呢?”
此時郝玉靈端着開水出來,她看向衛玹覽的眼神不在戒備,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希冀。她肯定的說道:“我姐姐絕不會自盡,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