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時行洗澡時聽到門鈴聲,以為自己幻聽,沒在意。過了會兒,門鈴再次響起。
他快速沖掉泡沫,披上浴袍,腳步虛浮地去開門。路過玄關,對着鏡面牆攏了攏領口,把露出的半截潔白鎖骨遮得嚴嚴實實。
門打開,徐時行不可置信地楞住,“你怎麼來了?”
秦朗松散随意的站姿瞬間挺直,從口袋裡拿出個小巧玻璃瓶,遞上前,“來送蜂蜜。睡前喝一點,醒來不會頭痛。”
他的表情和語氣都輕描淡寫得有些刻意。其實蜂蜜是特意去餐廳要的,仔細裝進空果醬瓶裡。
徐時行手搭在門把上,遲遲沒有動作。一般情況下他應該接過來,禮貌道謝,然後得體送客。
被酒精侵占的大腦思考起來有些費勁——
門鈴響過兩次,第二次距開門至少五分鐘。送蜂蜜隻需一通電話,酒店前台能代勞,而他卻在門外等了這麼久……
徐時行臨時改變主意,松手側開身:“進來坐坐?”他見秦朗眸光顫動了下,覺得自己太唐突了,當即反悔,“算了,那晚安。”
他順勢拿走蜂蜜瓶,正要關門。
秦朗行為快于意識,一把抵住,“有熱水嗎?”倉促間編出的借口過于拙劣,他艱難地往下圓,“我的意思是……隻有這麼一瓶,我可能也需要喝一杯……”
徐時行幾不可察地彎了彎唇角,把人讓進房内,“随便坐。”結果一看吧台,别說熱水了,連礦泉水都沒。他這才想起,白天挂了免打擾,水喝完沒能及時補充。
秦朗從休閑沙發上起身,“我打電話讓前台送。”
客房服務送來一壺熱水、兩瓶礦泉水,還有碟果盤。秦朗拿起一柄銀色水果茶,遞到徐時行手邊,“先吃點水果,維生素C能加快酒精代謝。”
徐時行接過來,半真半假地誇:“你好熟練。”
“什麼?”秦朗不明所以,走到吧台邊,熱水兌礦泉水,來回調整了兩次,直到溫度适宜,才用咖啡杯沖了兩杯蜂蜜水。
徐時行叉起一塊橙肉送入口中,緩慢地咽下,“平時沒少照顧人吧?”
被人照顧倒是不少,秦朗銜着若有似無的笑意,模棱兩可地答:“還行。”
這種語境中,還行顯然不是最優解,徐時行暗自腹诽,這種程度的殷勤,普通客戶花多少錢能買到?
“怎麼了?”秦朗帶着兩杯蜂蜜水回來,笑意逐漸擴大。
他笑起來很好看,冷峻被笑容中和,拒人于千裡的疏離感沒了,甚至有種好相處的錯覺。
果然酒精會幹擾判斷力。
徐時行分不清是笑容還是燈光更晃眼,隻覺得心也飄了起來,忽上忽下的,鬼迷心竅想打聽:“你一小時能賺多少?”
秦朗絲毫不知自己已從堂堂私募經理人,淪落為特殊職業人員,坦誠地說了一個數字。
徐時行震驚,怎麼想的便怎麼嘀咕出聲了:“好貴。”
秦朗被他可愛到,“你可以免費。”
眼前不自覺浮現昨晚的夢境畫面,徐時行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緩了半響,頭腦昏昏地勸:“青春飯吃不長久。”
雖然秦朗不懂為何話題深入到職業規劃,仍認真思考了下。做項目熬夜加班是常事,度假亦被客戶糾纏,用健康和時間換酬勞,這麼說倒也沒錯。于是耐心解釋:“你說得對,但任何行業不會一成不變,紮實的基本技能和不斷學習實踐都能延長周期,鞏固自身價值不被取代。”
好家夥,竟能冠冕堂皇至此。
徐時行聽得頭更暈了,喝了口水,發出靈魂一問:“會挑客戶嗎?”
“除了特别難纏的,一般不挑。”
跨服聊天徹底聊劈叉,徐時行也喝完了一杯蜂蜜水,隻是覺得醉得更厲害了。
秦朗的那杯從溫熱放至冰涼,一口未動。
房間裡安靜下來,氣氛變得微妙。
該走了,可誰都沒提,沉默是成年人的心照不宣。
秦朗端起手邊杯子,仰頭飲盡。他喝得急,飽滿喉結上下滑動,脖頸上青藍靜脈隐約浮動。
理智在這樣的畫面下潰不成軍,所有感官被酒精無限放大。
徐時行看着他從座椅上站起身,頭暈目眩,耳鳴嗡嗡。
一切雜音都聽不真切,像懸浮在空中的氣泡,戳一下,才啪地在他心口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