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越野車疾馳在99号公路上,沿途森林湖泊、海灣峽谷,幾乎攘括了卑詩省所有绮麗的風景元素。
但車裡人無暇欣賞,一路氣壓很低。
城市越來越近了。
秦朗停好車,步行至僻靜路段,特意在路邊抽了半支煙,見四下無異常,才撚滅香煙走向一輛不起眼的黑色福特,拉開副座車門,矮身坐了進去。
駕駛位上的男子三十幾歲模樣,見他來了遞上文件袋,“所有采購合同和實際入庫數據都在裡面。”
“謝了。” 秦朗拿着就要下車,被叫住。
他回轉身,聽到男子說:“我隻幫你這一次,接下來的事不參與。”
“即便我信你一分利益未得,他日東窗事發别人也信麼?”秦朗瞥男子一眼,冷哼出聲:“不會到現在還覺得自己能置身事外吧,小叔?”
論輩分,秦懷耀是秦朗的親叔叔,實際年齡卻隻比他大十來歲。他有着跟秦朗一樣的尴尬身份——私生子。
但與秦朗明修暗度不同,他連自己名字都能随意舍棄,隻因為親哥秦秉誠随口一句‘耀’這個字不旺我,當即改名為秦懷柔。
如此夾着尾巴終于博得親哥信任,在弘誠醫療總部任職财務副總,兢兢業業從未有過二心。直到兩年前秦秉誠突發腦梗導緻偏癱,秦夫人莊茹黎臨危上任。集團内部分崩離析,他更加舉步維艱。
“你……”秦懷柔被這兩句話戳中命門,憋着一股氣,“找我幫忙時我們可是說好的!”
“我怎麼說?”
“不能讓莊達賢毀了弘誠。”
“僞造采購合同,虛增設備實際入庫數據,單次采購涉及的差額就超過七位數。”秦朗手指一下下有節奏地敲着文件袋,話鋒一轉,語氣滿是不容置疑的強勢,“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背後的因果——财報連年虧損,董事局人人自危。肅清海市分院漏洞,揪出一個莊達賢,背地裡看不見的呢?還有李達賢王達賢,秦家三代人打拼出的老本還夠吃幾年?”
秦懷柔意識到秦朗遠比自己認為的更野心勃勃,警覺地問:“你究竟想幹什麼?”
“别緊張,你隻需要知道我們目的一緻就夠了。”秦朗牽動嘴角,無聲地彎了彎。他見秦懷柔默不作聲,臨下車前态度緩和了些,意味深長地說:“我會親自跟進這件事,海市我不熟,内地也沒人脈,到時需要小叔幫忙的地方還很多。”
秦朗原路返還,回到自己車上。
車窗降下三分之一,他彈出一支煙點燃,抽出文件袋中的合同 ,一頁頁翻閱,心想這點醜聞遠遠不夠。
思緒被手機震動打斷,車載藍牙自動接入一通來電。
秦朗掃了眼顯示屏,把文件塞回去“喂,媽……是,度假剛回來……”他的語氣溫和輕松,臉上表情卻淡漠得有些割裂,“行,恰好給您帶了禮物……一會兒見。”
方向盤急轉,秦朗調頭往相反方向開,他本來不打算回去,也壓根沒帶什麼禮物,電話裡莊茹黎輕飄飄說好久沒見了一起吃頓飯。其實他清楚,不過是時時監管着他敲打他。
途徑一家小衆設計師店,他停車進去随便挑了條絲巾,讓店員包裝仔細。
院門紅外線設備識别車牌緩緩開閘,汽車駛入園藝環島。司機老喬從門廳迎出來,秦朗跨下車,将車鑰匙遞給他,“喬叔,有勞。”
老喬一疊聲:“應該的,應該的,少爺您客氣了。”
秦家在世界各地置業,久居海外穿洋裝說英文,可骨子裡還是傳統那一套,習慣吃中餐,家中管家司機,園丁幫傭,全是華人面孔。
秦朗順着光潔鮮亮的草坪穿過花園,快步踏上别墅正門前台階。
門廳内幫傭張阿姨欠了欠身,上前接過他脫下的外套,訓練有素地說:“先生和夫人在餐廳,莊先生來了。”
莊達賢在,秦朗電話裡就聽說了。他走進餐廳,法式複古長餐桌前已坐了三人。
主位上秦秉誠坐着輪椅,緩緩擡頭看到兒子進來,顫抖的嘴唇張了張,隻發出一個不成調的單音節。
“爸。”秦朗的目光沒有在他臉上停留多久,入座跟餐桌對面的人打招呼:“媽,舅舅。”
莊達賢很輕地嗤笑了聲,端起水杯喝水。
莊茹黎牽動嘴角,彎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小朗回來了。張阿姨,開飯。”她柔順的黑發高高挽起,露出耳垂上兩枚成色極好的澳白珍珠耳釘,常年養尊處優令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