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從龍傲天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蜿蜒下來,在一片血肉模糊的脊背和後頸處彙聚、滴落,像遊走的紫色的蛇,蔓延到雪地上,又凝結成冰。
劉波脫了自己的毛坎,罩在龍傲天身上。他渾身止不住地哆嗦,卻緊緊按着懷中人的傷處,一錯不錯地盯着佩蘭,等她開口。
看着龍傲天青白的面色,佩蘭呼吸一滞,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窸窣響動——那黑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似的,直直朝劉波和馬旭東的方向撞過去!
驚叫還沒來得及完全從我喉嚨裡跑出來,天放已經将那二人推倒在地上。忍者撲了空,慣性作用下,他不受控制地朝崖口滑去。他的手臂亂揮着,像鳥撲扇翅膀一樣,卻在掙紮間死死拽住剛站起身的天放,直直墜下深淵去!
寒風在鷹嘴崖底發出嗚咽般的呼嘯。馬旭東的嘶吼震蕩崖壁落下簌簌碎石。恨與愛一同埋進千年凍土,永遠冰封。
火牆的煙氣再次萦滿屋子時,我正一件一件地打點行裝。還記得剛來這裡的時候,我總嫌這種焚燒稭稈的味道嗆人,現在反而留戀起來。
推開門,劉波正陪着龍傲天坐在門口曬太陽。
“喂,你倆,都收拾好了?”
“還沒......”劉波搓了搓衣角,“我這就去。”
劉波捏着耳垂颠颠地奔廂屋去了。龍傲天仍坐在台階上,笑吟吟地瞧着他家少爺,眸波似水。
“你倆到底誰是少爺!”
我朝劉波的背影大聲喊。
階下石縫裡,一叢新綠油亮。
“你怎麼想的?”
“什麼?”龍傲天回神,扭過頭看我。
“‘短則三五年,長則十餘年’,許神醫說的,你剩餘的時間。你還那麼年輕,難道你就不遺憾麼?”
“隻要能陪着少爺,就已經很好了,我還有什麼可遺憾的。”龍傲天唇角勾起的弧度滿足又苦澀。
“娟兒還笑話别人呢,怎麼也沒見你舍得指使霜兒丫頭做甚麼事!”佩蘭提了一串裝藥的紙包,施施然朝這邊走來,顯然沒聽到我倆對話。
“囑咐你家少爺按時煎給你喝!”佩蘭将藥包塞進龍傲天懷裡,又擡起臉來問我,“明兒個就走?”
“嗯。”我點點頭。
佩蘭拉起我的手。
“娟兒,有件事我正想和你商量。”
“你說?”
佩蘭漂亮的水杏眼裡閃過一絲哀戚。
“我想收養阿隋的孩子。”
當時阿隋的老婆聽到噩耗後沒能承住打擊,身心俱傷,産後血崩去世,留下這可憐的孤雛。到今天,這孩子竟也已經足月了。我知道阿蘭一直對此事心存愧疚。
“阿蘭,我明白你的意思。隻是你自己一個人,獨自撫養這孩子,隻怕會有諸多不便,畢竟衆口悠悠。”我頓了頓,瞥了一眼龍傲天,“莫若這孩子就署在我和劉波名下,日後咱們都權當親生的照顧,也莫教旁人欺負了去。”
阿蘭垂眉細忖。龍傲天亦朝她示意。阿蘭終于答應。
“孩子有名字麼?”
佩蘭搖頭。
“不如叫‘嘉豪’如何?”
“怎解?”
“湖海平生豪氣,江山萬裡嘉猷。他爹娘的仇得報,天放兄弟的仇得報,洋鬼子欠咱們的,有朝一日,都要一一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