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波喝退狗,笑眯眯地賠禮:“實在失敬,是我劉某人管教不嚴了,慣得狗兒出來亂走。欸,叔父您剛才說,是傅市長,還是副市長來着?”
傅筱庵顯然聽見了,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的,卻假裝沒有聽到。
“劉先生與龍先生抗擊日寇有功,尤其龍先生險些因此犧牲。上峰嘉獎,破格特批上校官銜給龍先生。傅某人今日來此第一件事,就是道喜的。”
傅筱庵走在前面,突然腳步一頓,轉過臉來:“這第二件事麼......有人舉報,龍上校曾入夥山匪組織毒蛇幫。依據《修正陸軍刑事條例》,軍匪勾結,違令生事,立捕!”
“嘟——嘟——”
手搖電話聽筒裡傳來的電波聲同石英鐘的滴答聲攪在一起,糾纏得呼吸艱澀。
另一頭終于有人接起。
“您好,大和旅館。”
“您好,我找歐陽川先生。”
“歐陽先生?噢,他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回來了。您是他什麼人?”
......
放下電話,劉波剛從外面進來。他本垂着頭,這會兒卻探問似地看着我。
“川少仍然聯系不上麼?”
我搖了搖頭,“唰啦”一下,眼淚不争氣地滾出眼眶。
“爹的那些朋友,我都找了個遍......”劉波苦笑一聲,“這種時候,哪還來的什麼朋友......”
想來也是這樣的結果。别說劉老爺已經亡故,劉家勢力衰微,又招惹了日本人,成了道旁苦李;就算當真有人實心想幫,又有幾個擰得過當局!
“這邊和老宅的地契,都在二樓我房間放金條的那個小皮箱裡。你把它拿上,咱們去找歐陽楓。”
歐陽楓曾經默許甚至協助我叔父刺殺劉波,這一點,劉波不是不知道。可如今放眼整個上海灘,能有實力同政府掰一掰手腕的,隻有控制商會的歐陽家。隻是此時歐陽川不在,劉波現在去求歐陽楓,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正如劉波他自己所說的那樣:“隻要不違天地良心,便是家财散盡,粉身碎骨,我也要傲天平安!”
黑漆漆的鐵門掩映在一片潮濕的綠意中。小窗發出“笃笃”的有規律的響動,單調而急切。
“劉少?”門房的臉出現在小窗裡,像木頭,像冰塊,嘴角垂着。
“老爺今天不見來客。劉少請回吧。”門房說着落下窗栓。
“欸,小哥,等等!求你通融,人命關天!”
門房不應。門内卻傳來歐陽老爺的聲音。
“是誰在那兒?”歐陽楓的聲音有點沙啞。
“回老爺,是劉波和趙娟小姐。”
“讓他們進來。”
“老爺?”
吱呀一聲,鐵門打開。歐陽楓石雕一樣矗立在眼前,一如既往的威嚴,卻掩不住憔悴。
“歐陽先生......”劉波剛要開口,卻被歐陽楓斬釘截鐵地掐斷。
“劉波,我還要找你算賬,你倒好,自己送上門來。”
“算賬?”
“你......”歐陽楓的嘴唇哆嗦着,兩眼又紅又黏,像剛熬化的膠鍋,“你還我兒的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