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苑垂下眼睛,馬車在此時動了,她才拉開距離。
“太子殿下,這是做什麼?”
“自然是去别院與你同住,大隐于市,我倒也想過過避世隐居的日子。”
他話裡潇灑,她并不相信:“太子殿下說笑了,太子殿下公務繁忙,怎麼能去小院别處?”
謝煦不知為何,平時腦子裡條理邏輯清晰,而此時卻像是一團亂麻,說出來的話也毫無邏輯。
“我說笑的,我隻是想問清楚。為什麼那日你縱覽全局,獻計策讓他們退兵,卻從未對我提過一次。”
葉苑放下心來:太子殿下原是問這個,這不過是做奴婢的本分,不值一提。
“那你身上可有太多的不值一提了。”
謝煦平日裡總是愛笑,那雙潋滟的桃花眼也帶着潤澤,而如今卻是毫無表情,那幾分玩世不恭收了起來,氣勢硬生生地壓了下來。
她的心提了起來,背上出了些微汗,莫非太子殿下察覺到了什麼?
“從茶樓到馬場,從那小盆蘭花又或是桃花樹下灼灼桃花,那日寨子中的大火,我們的關系越來越近,我好似得了一種怪病,若你在時,我目光總是逡巡于你,總是下意識地想找到你的下落,這是我第一次想要或者是期待點什麼發生,我希望你留下來。”
葉苑手中握着手帕,聽着他的話來回攪動。
她輕輕笑了,太子殿下倒是奇怪,平日裡總是笑意盈盈地說着玩世不恭的話,卻又是冷着臉說這些傾訴柔腸的話,這别扭的模樣,倒是讓葉苑在這密不透風的京城、這步步精密的複仇之計中打出個豁口來,讓她露出一點淺淡的、真心的微笑。
“太子殿下,我們會再見面的。”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
“我送你最後一程。”
馬車駛過寬闊的道路,逐漸放緩停了下來。
等到車平穩之後,葉苑才邁着小步,到了簾口處。
别院已到,謝煦看着她,她向他行禮。
“太子殿下不一同進去嗎?”
謝煦搖頭。
“我早來看過,很好。”
謝煦直到看着她的身影進到府門,冬木來問他,他才掀下簾子,狀若尋常一般說了一聲 “走”。
她推門,那院落規制得極其好。
青松綠竹,四周回廊,流水山石布置其中,有偏居一隅的甯靜,隐私也極好,很是得趣。
每間房間内,屏風、桌椅和床榻都已經安置好,布置得精美。
太子做事周全細心,早有一位管家在其中笑臉歡迎。
她在其中穿行,想起了上輩子她被謝越囚禁在府邸之中,随意不得走動。那院落在她看來,宛如監獄一般,一山一石一水,都讓她覺得陰森。
而如今,自己有了這一方天地,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她生出幾分開心。
這份喜悅維持了很久,才逐漸消散。她想起,這樣的日子大概不會快樂很久,也不會過很久。
幾日過去,管家告訴她,門外有人說是太子請來為她看守别院的。
葉苑請人進來。
下一秒,她略微驚訝,那是老三,她從他口中聽到了太子找他去問話的全過程。
葉苑想起了那日,太子駕車送她來這裡。
他雖然行為不羁,但從未如此無常,雖言語有些無拘,但從未如此放浪。
他或許有些生氣,但他向來聰明,就連那匪山上如此不尋常之事,便能早早預警,裝作被綁架,提前調兵,準備徹查,卻沒看出她對他的隐瞞;又或許對她多幾分欣賞,她從中斡旋幫了他幾分;又或許,他随口說的心悅于她,他信了幾分。
但總之,若是一個不相關的人,又怎麼會生起情緒?她已經引起了太子的注意和興趣。
管家又來禀報又來了一人,是一位大儒。
葉苑見了這大儒,他便是将軍給她安排來的。
大儒一開口,便将她認作了親妹妹。
葉苑未開口,半是默認。
這大儒在金州做官,有一位兄長,曾是位武将,上陣殺敵時戰死沙場,将軍和他交好,将軍體恤他的家人,時常照顧。
他們的父親前不久去世了,家主便由大儒撐起來,大儒念及家中還剩一小妹,害怕照顧不周,想送去将軍府,由将軍照看認作義父。
大儒介紹完畢。
半柱香的時間後,兩個毫無血親的人,素未謀面,竟然成了她名義上的哥哥。
大儒笑眯眯地看着葉苑,此事已成,他放下心來,好向将軍複命。
“那煩請妹妹再等幾日,過不久便會有人将你接去将軍府。”
葉苑送别了這位大儒,再次進到院中。
她終究不會在這一方小院子裡度過剩下的日子,那日子雖然安靜,但是她從未忘記,上一輩子她什麼也沒做錯,卻被謝越百般淩辱,這輩子她主動回到将軍府,她不會再躲了,她要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