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西瑤屋内
溫珞玉坐在床邊,百裡成風在确定屋外沒人後便守在妻子身邊,百裡洛陳與溫壺酒坐在桌邊垂眸思忖着。百裡東君還沒有從震驚中醒過來,他腳步虛浮,摸索着走到桌子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涼茶,而後一飲而盡。
一連三杯,百裡東君甩甩頭搓搓臉,又揉揉眼睛,确定出現在眼前的不是幻覺後,才終于接受了現狀。
他張張嘴,想要找回聲音,“那……那個,你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回答他的是一道清亮又帶着些空靈的聲音,“吾乃阿彩。”
百裡東君捂緊嘴巴,娘耶,他妹妹那隻鳥變成人了!
雖然一直知道百裡西瑤有超乎尋常之處,但是沒想到,這也太超乎尋常了!!
阿彩視線掃過屋内的每個人,最後落在不遠處百裡西瑤的身上,烏黑的眼瞳閃了閃,染上一抹暖色,“或許你們可以叫吾另一個衆所周知的名字,朱雀。”
百裡東君伸出手,顫抖着指了指阿彩,“你是朱雀,那個傳聞中的神獸。”
而後指向矮塌上的小白和小藍,“那它們是……”
阿彩輕輕搖頭,“吾與他們并不相同。”
百裡東君突然想起什麼,他眉頭一挑,“那這麼說之前你變化形态不是幻術。”
阿彩未出聲,隻看着床上的百裡西瑤,神情溫柔。
在柴桑城外的奚若寺時,阿彩曾變幻過大小,之前百裡東君一直以為不管是阿彩還是小白小藍能變大變小都是因為幻術,今日一看,竟然不是。
他越發好奇,以至于忘記了震驚,“那小白是怎麼變大的?”
溫壺酒眉頭嘴角抽搐,他一把捂住百裡東君的嘴,低聲說道,“消停點吧,問點有用的行不行!”
百裡洛陳輕輕嗓子,“那閣下今日突然現身是為了綿綿。”
他眉頭微微皺起,這阿彩以往是以鳥的形象跟在孫女身邊,他們都不知曉祂的身份,今日這般應當是為了孫女昏倒的事情,而且… 百裡洛陳掃了眼阿彩,事情應該很是棘手。
阿彩薄唇輕啟,聲音之中寒意不加掩飾,“我認識她時,她叫濟慈,一個天生擁有強大力量的孩子。”
祂看向百裡東君,眼中帶着刺骨的寒意。
溫壺酒瞧的真切,這阿彩似乎很是讨厭東君,但東君不是綿綿的哥哥嗎,依照阿彩剛剛看向綿綿的眼神,祂應當是十分疼愛綿綿的才對,怎麼會讨厭身為綿綿哥哥的東君?
“你們可知命運。”
百裡洛陳道,“願聞其詳。”
“每個人自出生起,氣運基本已經注定,有些人的氣運很強,在凡人眼中是天之驕子,他們的存在會對整個世間造成影響。例如人們所說的劍仙,儒仙,殺神。”
說到殺神時,阿彩的視線輕輕飄過百裡洛陳。
“而這些人的命運,既是上天決定也是自己決定。”
百裡東君聽的雲裡霧裡,但他一下就聽到了最重要的,他掙紮将溫壺酒的手從嘴上掰開,“等一下,儒仙,那不是我師傅!”
“你可知,你的師傅儒仙古塵今日應當已經死了。” 阿彩直視百裡東君,輕輕吐出這句話。
百裡東君不解,他眉頭蹙起,“什麼叫師傅今日應當已經死了?”
“難道。” 他猛地扭頭看向百裡洛陳,後者輕輕點頭,算是确認了百裡東君心中所想。
“可是,這又關綿綿什麼事?”
阿彩并沒有回答百裡東君的話,而是看向百裡洛陳,“百裡洛陳,你知道嗎。”
“我收到消息,第一個進入院子的是青城山那個小道士。” 他頓了頓,“我們到時,綿綿已經在院中。”
這時一直沉默的百裡成風低聲說道,“破風軍一直守在院外,直到父親你們離開,而後打掃收尾,都沒有綿綿的身影和消息。”
溫壺酒皺皺眉,“可是我們進入小院兒時,綿綿在,隻是離開時是突然消失的,一眨眼的功夫。”
百裡洛陳接道,“今早收到消息,跟着綿綿的人,也是一眨眼,綿綿就直接消失不見。”
“也就是說,這孩子今天一直參與其中,但是在外人眼中,她今日卻是與小院兒沒有任何關系。” 溫壺酒眯了眯眼。
“問題在于,她究竟是何時到的院子,又都做了些什麼。” 百裡洛陳目光直視阿彩,他在等一個回答。
阿彩垂了垂眼,“你隻說對了一半。”
“她應當是今日第一個進入院子的,是為了做準備,而離開後她同樣做了收尾。”
祂擡眼看向百裡洛陳,“你與我說一下,今日的情況吧,尤其是關于古塵的。”?“什麼呀,你原來也不清楚。” 百裡東君撇了撇嘴。
阿彩并未理會他,溫壺酒又一把捂住百裡東君的嘴,低聲說,“可安靜點吧你。”
……
“原來如此,她應但是先用藥保住古塵的心脈,所以那一劍之後,他隻是昏倒了,并沒有死。”
“那按照閣下所言,隻是用藥護住心脈,綿綿怎麼會暈倒。” 百裡洛陳不解。
“你覺得光是依靠藥,就可以讓古塵在殺死無法無天的同時保住性命嗎?”
百裡洛陳沉默不語,哪怕這世間真有靈丹妙藥,也不可能做到這個份上,無法無天的功力他是知道的,那一劍的威力以及古塵本就行将就木的身體,答案呼之欲出。
他擡眼看向阿彩,似是在詢問,想要尋找一個答案。
“濟慈的力量超乎世間之外,翻手之間天地覆滅,又或者…萬物複生。”
阿彩頓了頓,“她應當是使用了力量保住古塵的性命。”
祂直視着百裡東君,一字一頓道,“而受到了天道的懲罰。”
百裡東君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可是救人不是好事兒嗎?怎麼會受懲罰!”
“一般來說救人當然是好事,可是她救的是可以影響世間命運的人,盡管之後世間再無儒仙古塵,她也要替古塵承擔原本屬于他的結局。”
‘咚’的一聲,百裡東君摔坐到椅子上,“怎麼會。” 他嘴中輕輕默念。
阿彩冷冷地看着呆坐在椅子上的百裡東君,而後祂眉頭輕挑,語氣滿是嘲諷,“倒是有件好事,古塵原本必死的結局,到了濟慈身上也隻是力量不受控而已。”
“力量不受控!而已!” 百裡東君猛地擡頭,怒視着阿彩。
“你說的輕巧,她得是多疼,才能在昏過去後,仍然全身冒冷汗,她得是多疼,才會用手指去抓牆!”
少年眼眶通紅,目眦盡裂,一滴淚悄無聲息地劃過他的臉龐,落到桌上,和被他碰到的茶水融為一體。
“哼。” 阿彩輕輕冷哼一聲,唇角勾起帶着寒意,面上滿是嘲諷,“你以為濟慈是為了誰。”
那少年好似一瞬間被抽幹了全部的力氣,他跌落在椅子上,眼看着要往後倒去,溫壺酒即使扶着了他。
他聲音低沉,“是為了我。”
“說起來,倒是有件趣事兒。” 阿彩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勾起,“濟慈小時候,路過一條小巷,那裡有幾個男孩子在欺負另一個男孩。可是,你猜怎麼着。”
祂頓了頓,“有一個小女孩跑出來,把那個受欺負的小男孩護在身後,還大喊一聲,不要欺負我哥哥。”
阿彩環視一圈,“各位覺得這個故事耳不耳熟。”
祂語氣清淡卻滿含嘲諷,那目光如冰刃般直直射向百裡東君。
百裡東君慢慢擡起頭,“她真傻。”
“是啊,濟慈向來傻的很。” 阿彩看向百裡洛陳,“我猜,濟慈今日應當是沒打算回府的,隻是沒想到竟然在躲起來的半路上暈倒了,還好巧不巧的被陳副将看見帶回府。”
一直未出聲的溫珞玉看向阿彩,她聲音顫抖,“你的意思是。她根本不想讓我們知道這件事。”
阿彩輕輕聳了聳肩,狀似輕松,“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祂看向百裡東君,“不用猜了,上次一也是因為你。”
百裡成風的眉頭一直未能舒展,他抿唇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兒,而後看向阿彩,“你的意思是,五年前那次。”
阿彩輕輕點頭,“那次她即時回到了山上,被發現的時候不知道已經在屋子裡昏倒了多久,那次她睡了三日,整整三日。”
屋内一時無聲,衆人的視線看向床上的那道藍色的身影,就連一向懶散的溫壺酒,都眼中帶着水色。
“行了,這件事濟慈原本沒打算告訴任何人,你們也不要往外傳。”
阿彩的語氣十分平淡,面上也沒什麼表情。
百裡洛陳看向阿彩,他目光深沉,“那你為何告訴我們。”
阿彩輕輕走到床邊,祂俯下身,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撫摸百裡西瑤的臉頰,“因為濟慈她太傻了。”
“而且。” 阿彩收回手,轉身走向百裡洛陳,在距離他三步的地方停下,居高臨下地看着這位殺神鎮西侯,同時也是濟慈的爺爺。
“這既是考驗,也是警告。”
“哦?考驗。” 百裡洛陳雙眼微眯。
“吾想要知道你們的态度,以此來判斷你們是否值得濟慈的付出。當你們看到吾的人身時,是否會感到懼怕,又是否會因為濟慈而接納我。”
阿彩頓了頓,“這很重要。”
“之前那老頭,也就是濟慈的師傅告訴過你們濟慈身上有常人無法控制的力量。” 祂視線掃過百裡成風,“隻是沒有告訴你們,這股力量到底有多強大。”
“現在你們知道了,那将會以什麼态度對待濟慈,單看你們對吾的态度,便可推敲一二。”
溫壺酒摸摸下巴,“确實,尋常人若避你如蛇蠍,恐懼你,敬畏你,甚至是想要消滅你,那也肯定不會接納同樣不尋常的綿綿。”
阿彩輕輕閉了下眼,算是認可。
“那警告是……” 溫壺酒略略擡頭。
“警告自然是,吾既然身為神獸,自然可以護住濟慈,肯定不會叫那些個不懷好心之人打濟慈的主意。”
阿彩看向百裡洛陳,眼中警告之味明顯,“既然吾已經顯身,那自然是有能讓各位守口如瓶的辦法,你說是不是呀,殺神百裡洛陳。”
百裡洛陳輕輕點頭,“你今日這一番我已經明白裡,你可以放心,今日之事,不會出了這間屋子。”
他看向床上的百裡西瑤,眼神溫柔,“綿綿她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隻會是我鎮西侯府的孩子,是我百裡洛陳的孫女,除此之外,别無其他。”
一陣紅光,阿彩已然變成鳥,回到了自己的窩裡,任憑他們怎麼叫祂都沒在說出一句話。
王一行從客棧拿包袱回張府的路上,聽聞兩個人在讨論巷子附近發生的一樁事兒。一個衣着華貴的小姑娘在他們附近的巷子裡昏倒了,他心下疑惑,便多聽了兩句。其中一人七拐八拐的一個親戚說當時就在那巷子口,親眼看見一個穿着藍色衣服的小姑娘從巷子裡往外走,快到巷口的時候,也不知怎的,就倒下了,倒下前,那手緊緊抓着牆,那牆上全是血印子。
衣着華貴,藍色,王一行想了一下百裡西瑤的穿着,好像是藍色,但是華貴不華貴的他一個道士還真看不出來。
而後那人又說,之後是一隊巡城的到了,那頭領看見那個小姑娘,急急忙忙地就把她抱上馬,巧的是,他那個親戚認識那個巡城的頭領,是鎮西侯世子百裡成風的副将姓陳。然後就聽人說,那陳副将直接就把那個小姑娘抱進了侯府。
王一行算是确認了就是百裡西瑤,他眉頭皺起,往那兩人說的巷子口跑去。
巷口處牆壁上的血痕還未擦掉,這個巷口離張府近極了,張府就在這條巷子的中間,王一行出門時走的是另一個方向,難怪沒有瞧見牆上的血痕。
隻是百裡西瑤離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一會的功夫,就昏倒在巷子口。
不對,王一行回想了一下,百裡西瑤其實在張府的時候就不太對,隻是他以為是小姑娘功夫不高,一陣奔波所以才有些疲憊。隻是疲憊嗎……
他撓撓腦袋,有些想不透,隻能先回張府。眼下古塵還未蘇醒,還是先看顧好古塵吧,況且百裡西瑤走之前說過兩天再來,看那小姑娘的樣子應當是不會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