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行又看了眼牆上的血痕,而後朝着張府走去。
一連幾日,鎮西侯府之中氣氛都有些壓抑。
小公子百裡東君已經三日沒有從百裡西瑤的房間出來,任誰來了,他都隻肯守在屋子裡,衣不解帶,寸步不離的守着昏睡的百裡西瑤。
自三日前,百裡西瑤的院子關閉又打開,蕭若風便每日都要看望沉睡中的百裡西瑤。
蕭若風曾找到百裡洛陳希望希望派遣宮中禦醫到侯府,為百裡西瑤看診,卻被一口回絕。之後蕭若風便沒日到百裡西瑤房中坐着,一坐就是一整日。
雷夢殺期間來看望百裡西瑤,順便找蕭若風,他看着床上的小姑娘,總覺得她這昏迷的有些奇怪,可又說不上來。每次看到蕭若風望着百裡西瑤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被他咽了回去。
第四日早晨,雷夢殺在客院遍尋不到蕭若風,隻能照常往百裡西瑤院子走去。
他到時,蕭若風不知已經侯在這裡多久。正坐在桌旁,靜靜地端着茶杯,隻是視線卻是停留在百裡西瑤身上。
而後,蕭若風起身走到床邊,他俯下身,輕輕執起小姑娘的右手,手指和掌心已經結痂,呈現黑色,都說十指連心,如此嚴重的傷,他不敢想象當時小姑娘得有多疼。
那巷口他去看過,到底是什麼情況才會讓小姑娘死死抓住牆面不肯撒手。
百裡東君坐在床邊的小兀子上,輕輕為百裡西瑤擦拭額上的汗水,他擡眼看向滿眼心疼的蕭若風,這人從那日起便每日都來,一開始還将人趕到院中,之後也隻能由着他了。
一室寂靜,忽然百裡西瑤的手指動了動。
蕭若風立即低下頭,他握住百裡西瑤沒有受傷的左手,輕輕說道,“綿綿。”
百裡東君也了他一眼,剛想發作,就看到百裡西瑤的睫毛微微顫動,一時之間,他也顧不上其他,隻能焦急地看着百裡西瑤,心中暗暗祈禱妹妹能醒來。
也不知是不是百裡東君的祈禱起了作用,百裡西瑤睫毛向上,眼睛慢慢睜開了。
百裡西瑤原本在一片黑暗中待的有些無聊,她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隻是突然一道光,這光速度極快由遠及近,直直沖進百裡西瑤的眼中。而後再睜眼就是蕭若風有些疲憊的臉。
她看了眼蕭若風,而後是百裡東君更加滄桑的臉,沒什麼血色的薄唇輕動,“我還活着。” 隻是聲音太輕了,周圍的兩個人都沒有聽到。
百裡東君看到妹妹醒來,立即轉頭,朝着外面大喊,“春雪,春雪,綿綿醒了!”
聽到百裡東君的話,春雪沒有往屋子裡跑,而是快速跑出百裡西瑤的院子。
不多時百裡西瑤的屋裡擠滿了人,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在盯着她看。
百裡西瑤擡手揉了揉額頭,隻是傳來一陣刺痛,她低頭,就看到右手上的傷。
“這是……” 她面露疑惑盯着手上黑色的結痂,這是什麼時候的傷,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溫珞玉将百裡西瑤的右手放在手裡,輕輕吹着傷口,“你不記得了嗎?”
“沒有印象。” 少女輕輕搖頭。
溫珞玉剛要開口,百裡成風按住妻子的肩頭,“你在暈倒了,恰好遇到巡城的陳副将,他将你送了回來。”
“哦,我應該是玩的有些累了。” 百裡西瑤美目輕顫。
溫壺酒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百裡東君,朝他輕輕搖頭,溫珞玉咬了咬牙,勉強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是呀,你這孩子,出去玩還能暈倒,往後可要多多吃飯。”
“可我要辟谷。” 百裡西瑤歪了歪頭。
“辟什麼谷,你又不是正經道士。” 百裡成風溫暖的大掌覆在女兒的頭頂,輕輕撫摸柔軟的發絲。
坐在桌邊默默喝茶的雷夢殺悄悄對着身邊的蕭若風咬耳朵,“你不覺得氣氛怪怪的。”
不多時,百裡洛陳大步進入屋内,他身穿黑色的铠甲,看樣子是從軍營回來還未來得及換。額上汗珠滴落,應當是急匆匆就趕回來了。
“爺爺。” 輕輕的聲音響起,百裡洛陳看向床上的孫女。
他快步走到床邊,想要伸手撫摸孫女的頭發,卻發現手有點髒,百裡洛陳立即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一擦,而後才摸了摸百裡西瑤的發頂,“感覺怎麼樣。可還難受?”
語氣稱得上輕柔,細聽之下帶着些顫抖。
百裡西瑤搖搖頭,“不難受,我睡的很好,隻是之前沒有好好休息,才會暈倒,現下沒有問題了。”
“那就好。”
溫珞玉看着祖孫倆說話,悄悄紅了眼眶,百裡成風攬過妻子的肩膀,将她帶離床邊。
看到床邊有空,百裡東君一個箭步蹿到床邊,他仔細瞧着百裡西瑤,語氣有些急迫,“有想吃的,想玩的,想喝的嗎?要不要我把戲曲班子叫進來給你解悶。還是你想吃哪家鋪子的糕點?我這就去給你買。”
百裡東君湊近百裡西瑤,後者往後傾身,秀氣的眉毛微微擰起,“哥哥,你多久沒…收拾自己了。”
百裡東君現在胡子拉碴,面色發黑,眼底有烏青,衣服又皺又垮。
百裡洛陳經過孫女的提醒才注意到身邊的孫子,這副樣子可真是……邋遢。
他蹙起眉毛,看向百裡東君,“東君,你去梳洗一下,像什麼樣子。”
百裡東君在身上到處看了看,又看看坐在床上水靈靈跟小白菜似的妹妹,确實是有點邋遢。
他立即往後撤,“那我先去洗漱一下,然後再回來。”
“哥哥,你不用回來了。我有點困了。” 說着,百裡西瑤捂嘴打了個哈欠。
“行了,都散了吧。” 百裡洛陳扶着百裡西瑤躺下,而後幫她也好被子又放下紗帳。
轉身對着屋裡的一群人道,“都回去吧。”
百裡西瑤額屋子又恢複了安靜,不多時她便睡熟了。明明躺了多日,她卻入睡的極快。
再睜眼,屋内有些昏暗,百裡西瑤下床,朝着桌子走去,揮揮手,屋内亮起燭光。
她在桌邊坐下,小白和小藍湊到她身邊,輕輕蹭着她。百裡西瑤擡起手輕輕撫摸兩個小朋友。
春雪看到屋内亮光,她推門進入,走到百裡西瑤身邊輕聲問道,“小姐,可要吃些什麼。”
百裡西瑤想了想,“果子還有嗎?”
“有的,我給您拿些果子,再給您備壺熱茶。” 而後春雪像是想到什麼,“瞧着外面的天像是要下雨,您一會兒就莫要出門了。”
百裡西瑤輕輕點頭,很是乖巧。
不多時,春雪把一盤果子和一壺熱茶端到桌上。
百裡西瑤扭頭對着春雪道,“春雪,我睡醒了的事,你不要告訴阿爹啊娘,尤其是哥哥,好不好。”
她頓了頓,“我明早再去找他們。”
“好。” 春雪輕柔地應道。
春雪退出屋子後,阿彩飛到桌上,百裡西瑤微笑着,“阿彩,你今日怎麼這麼沉默。”
按照以往,阿彩必定生一通氣,今日卻沒有,反而十分沉默。
“阿爹阿娘娘還有哥哥怪怪的,你也怪怪的。”
“我都告訴他們了。” 阿彩低沉的聲音自房中響起。
“什麼呀。” 百裡西瑤咬了口果子。
“一切,我都告訴他們了,關于你昏迷的事情還有古塵的事。”
一瞬間的沉默,而後’咚’的一聲自房間内傳來。
春雪推門快步進入屋内,“小姐,怎麼了?”
就看到百裡西瑤雙手撐在桌上,長發垂下看不清神色,後面的椅子倒在地上。
“沒事,春雪你先回房間吧,把小藍和小白也帶走。” 語氣清淡,聽不出情緒。
春雪點點頭,招呼着小藍和小白離開。
嗷嗷,唔~,“濟慈~”
百裡西瑤微微回頭,沖着他們的方向勾了勾唇,“沒事,你們跟着春雪先出去吧。”
燭光恍恍惚惚,将她的面容照不真切。
他們出去後,百裡西瑤回過頭,她也不看着桌上的阿彩,隻低着頭,輕輕出聲,“為什麼。”
“我……”
百裡西瑤哼出一聲,“我說他們今日怎麼奇奇怪怪的。”
她微微擡頭,“怎麼,同情我?”
“我隻是不想讓你受傷後無處訴說,你為了他們付出那麼多,卻從來不說!” 阿彩有些着急。
“我不需要他們知道,我隻要他們安好。哪怕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我會躲起來,不讓他們知道,我甚至不想他們為我流淚。你明不明白!” 百裡西瑤難得如此大聲,她頓了頓,“隻要我主動遠離他們,他們就不會因為我的離開而傷心。”
百裡西瑤擡起頭,她面容蒼白,眼眶通紅,是阿彩從未見過的模樣,“我不需要你為了我假好心!”
看到百裡西瑤通紅的眼眶,阿彩有些後悔,可是聽到這些話,祂再也忍不住了,聲音不自覺的提高,“我假好心?你為了不讓他們難過,就剝奪他們知道真相的權利。你又有多高尚。”
“你隻是個膽小鬼!害怕他們知道真相後會遠離你,懼怕你罷了!”
“如果他們有一天知道了真相會怎麼想,他們會後悔沒有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陪伴在你身邊,他們會一直活在悔恨當中。而這就是你帶給他們的。因為你的自私、膽小、懦弱!”
“閉嘴!” 茶盞破碎的聲音自房内響起。
“所以我不會讓他們知道。”
“你瞞得了一時,難道能瞞得了一世嗎!” 阿彩振振翅膀,死死盯着百裡西瑤。
她輕哼一聲,轉身往門外走去,隻留下輕飄飄的一句,“有何不可。”
一道驚雷劃過,春雪拿着傘走出房間,快步走到百裡西瑤身邊,她給百裡西瑤撐起傘,“小姐。”
百裡西瑤将傘傾斜,為春雪擋住飄落在身上的雨水,“你用吧。”
而後轉身,快步走進雨裡。
房檐下,小藍小白沖着百裡西瑤的方向低聲叫着,“濟慈,濟慈,阿彩她……”
回答他們的隻有纖細的白色背影,以及輕輕的一句,“莫要跟着我。”
又是一道驚雷劃過,雨水淅淅瀝瀝的開始變大。
小白小藍站在屋檐下,他們看看百裡西瑤離開的方向,又回頭看向屋子。
他們走進屋子,看着桌子上的阿彩,“阿彩……”
阿彩沒有回答他們,隻沉默着站在桌上。
不一會兒,阿彩從屋中飛出,小藍小白跟到屋門口,“阿彩……”
回答他們的是陣陣雨聲,紅色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雨幕中。
好不容易從寂靜中回過神來的鎮西侯府,又立即陷入沸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