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上的百裡西瑤看着前面騎馬的哥哥。
今早她出屋子時，就看到百裡東君坐在她的院子裡，一動不動的，也不知坐了多久。
聽到開門聲，百裡東君扭頭看向百裡西瑤，隻一眼，百裡西瑤立刻就明白他是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要變強。” 輕輕的卻十分堅定的一句話，百裡西瑤輕輕點頭，而後二人一同出了院子。
清晨露珠未去，百裡西瑤帶着百裡東君去到張府。
張府内，古塵正坐在院中彈琴，琴聲時而悠揚，時而激烈。
百裡東君一下跪在地上，他雙手抱拳，“師傅，弟子就要去天啟了。”
“很好。” 古塵語氣清淡，仿佛早已料到。
“弟子特地來向師傅辭行，唯望師傅照顧好自己，多謝師傅這些年的教導。” 說着，他垂首叩拜，向着古塵行了一個大禮。
古塵輕歎一聲，“你又何必過來。”
他一揮手，身旁的小幾上多了三杯酒，“來，坐吧。”
百裡西瑤和百裡東君一左一右坐到了他身旁。
“這麼多年來，多謝你的陪伴了。” 古塵與百裡東君碰杯，“我與你再喝三杯酒，之後你們該啟程了。這第一杯酒，感謝多年來的陪伴。之前一個人住在那院子中，的确有些無聊呢。”
他扭頭看向默默坐在一旁的百裡西瑤，“後來你把西瑤帶來，我也算是兒女雙全了。”
百裡東君喝下了一杯酒，沒有說話。
古塵也一飲而盡，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你也不必太過自責，其實多年前我就應該死了，隻是師兄用他的命換了我的命，這麼多年我也隻是靠着這一杯藥酒吊着一條命。那日我也應該死了，卻被西瑤硬生生救了回來。”
“師傅，您莫要怪妹妹，都是因為我。是弟子不孝。” 百裡東君聲音很輕也又些低沉。
古塵輕輕搖頭，“怎麼會怪你們呢，我本想一死了之，以身破局，确實沒有考慮到你們的想法。”
他喝下一杯酒，“我之前一直和你說，你師父我年輕時也很是英俊，那是可以瘋魔武林的人物。”
古塵撩了撩自己的鬓發，“之前你看到了，現在相信了吧？隻可惜沒瘋魔幾年，就遇到戰亂。這人啊，隻要一背負的太多，就不再自由了。”
說話間，他輕輕撫摸百裡西瑤的發頂。其實這幾天，他想了很多，從初次見到百裡西瑤開始，就覺得這孩子很不尋常。直到那日，一道力量被注入他的體内，如枯木逢春，他的身體似是已經大好，不隻是救活了他這個瀕死之人。那時古塵才意識到百裡西瑤可能背負了一些尋常人觸不可及的東西，可是他看不透。
“師父我隻希望你們，可以一直自由自在的，不要管那麼多。可也希望東君你能夠名揚天下，成為真正的英雄。隻是不論如何，記住師父的話，你們要走自己的大道！”
百裡東君點點頭，百裡西瑤依舊沉默。
“或許我一直在期待那天的到來，那日我不是一個孤院中無人所知的老人，而仍是當年神采飛揚的人世儒仙。其實那日的場面很不錯，又有不知名的絕世高手，還有名門弟子，鎮西侯爺，甚至還有天啟來的皇子，師父很是滿意啊。”
他話鋒一轉，“可惜那日的場景不能重現，不過我之後應當也不會是孤院之中的老人。既然身上的包袱已去，得遇二次機會，我其實還挺想遊曆江湖的，身體已然大好，我想去看遍這人世風景，踏遍萬水千山。”
說話間，古塵眼中星光閃爍，他神色飛揚，很是向往之後的生活。
“可是，師傅，我們以後要到何處去尋你？” 百裡東君問道。
古塵輕輕摸摸徒弟的頭，“看緣分吧，有緣自會相見，無緣也隻能相忘于江湖。”
一直沉默的百裡西瑤動了動，她在身上，上下摸了摸，像是在找什麼。
最後她摸出了一塊玉牌，那玉牌十分溫潤，似有淡淡的月光萦繞在周圍，一眼看去就知并非凡品。玉牌上刻雲紋，雲紋中間篆體書寫仙靈二字。
百裡西瑤将玉牌遞給古塵，“師傅，這是我師門的令牌，它會帶着您去到我的師門。”
古塵看着那瑩白如月的玉牌，輕輕笑了笑，他摸了摸百裡西瑤的頭，“西瑤是怕我無處可去？”
百裡西瑤輕輕搖頭，“師傅，這裡，乾東城永遠是您的家。隻是我怕會有人對您不利。或者您要是想尋一處安靜的世外桃源養老，那裡很不錯。”
少年固執地将手伸着，大有他不接下玉牌，就不收回的意思。
古塵輕輕歎氣，伸手接過玉牌，“真是拗不過你。”
直到古塵将玉牌收下，百裡西瑤才收回手，又默默的坐着。
百裡東君默默的喝下一杯酒。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師傅既然您沒死，那壺桃花月落您自己去……”
古塵輕輕搖頭，“不了，既然這世間再無儒仙，那就你去放吧，也算是斷掉故人念想。從此以後，我隻是古塵。”
百裡東君輕輕點頭。
張府周圍的鄰裡開始了一天的勞作，街上叫賣之聲，傳進院中。
“道阻且長，行則将至！”
“少年何不踏山河，振翅高飛！”
“回去吧，此去天啟，路途遙遠，你們要照顧好自己。”
百裡東君和百裡西瑤起身準備離開。
“東君，照顧好妹妹。”
百裡東君回頭看向古塵，院中他仍是一副仙人模樣，滿頭華發，修長的手指輕撥琴弦，一如初見。
他又看了眼身旁的百裡西瑤，而後朝古塵鄭重點頭，“師傅，我會的。您等着聽我的好消息吧！”
“送君千裡，總有一别，再美好的相聚終有散的那一日，你們的人生中會經曆許多這樣的别離。千萬不要走散了。”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一直在屋裡的王一行才出來。
“先生不和我回青城山嗎。”
古塵一揮手，“不去了，你們山上怪無趣的，我之後要去雲遊，或許有一日會去到那裡也說不定。”
王一行朝着古塵行禮，“那晚輩就告辭了。”
古塵輕輕點頭，随着王一行離開張府，琴聲緩緩傳出，直到他将門關上，那琴聲就消失不見了。
回侯府的路上，“妹妹，你說師傅之後會去哪裡？” 百裡東君撓撓頭。
百裡西瑤輕輕搖頭，“不知道，隻是以後世間真的再沒有儒仙了，有的隻是一個不知名的老先生，他或許是一個琴師，或許是一個幻術師，又或者是一個釀酒師。”
“其實，師傅他隻要包袱放下了，會活的很精彩。”
百裡東君點點頭，很是認同妹妹的話，而後他左右看了看，“就算再看一千次，還是很神奇，他們真的看不到我們嗎！”
街上行人不多，但不時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隻是似乎沒有人看得見他們。
百裡西瑤點點頭，“目前還是要小心一些，不能讓人知道師傅的所在。”
百裡東君頗為認同的點頭，還是他妹妹心細呀。
等到百裡東君騎馬帶着百裡西瑤回到侯府時，侯府門口十分熱鬧。
春雪正指揮着府中的侍從一箱箱的搬東西。
百裡東君自馬上一躍而下，随手抓住了一個侍從，“這是在幹什麼？”
“回禀小公子，春雪姐姐讓我們把小小姐的行李搬上馬車，已經忙活許久了。”
侯府門口，十幾個大箱子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三輛馬車上。
從早上，春雪看到百裡東君在百裡西瑤的院子裡，她就知道他們要出發了，便立刻收拾行李，這次她一定要跟着百裡西瑤去天啟，好好照顧她。以往百裡西瑤回山上，春雪不便跟着，這次她是不可能再讓百裡西瑤獨自出門了。
百裡西瑤看着那十幾個大箱子，真是難得能在她眼裡看到震驚。
“嚯，你們這是要幹嘛？” 雷夢殺和蕭若風回到侯府，他們準備和百裡兄妹一起出發。
“這是搬家呐？”
百裡東君聳聳肩。
春雪自府中走出，後面跟着小藍小白和阿彩，“小姐，都準備好了，我們出發吧。”
百裡西瑤看看那三輛馬車又看看春雪，她揉了揉太陽穴。
春雪看到百裡西瑤的動作，以為她不舒服，立即上前扶住百裡西瑤，“來人呐。”
一輛幾乎能容納十人的馬車被牽到了侯府門前，那馬車由四匹馬同時牽引，車廂精雕細琢，車頂四角挂宮燈，軟煙羅帳，内裡熏香，好不奢華舒适。
“小姐，他們的馬車太寒酸了，我們乘自己的吧。”
雷夢殺看看那奢華異常的馬車，又看看他們準備的馬車，他輕輕捂住眼睛，确實很寒酸。
百裡西瑤歎出一口氣，“春雪，我不需要這些。”
“可是……”
百裡西瑤輕輕搖頭，“春雪，其實這件事，我早就應該和你說。”
一邊說着，百裡西瑤一邊掏出了一張紙，“這是你入府時簽訂的契書，現在還給你，我已經和阿爹說過了，之後你就不再是侯府的下人了，你以後就是自由身了。”
“可是小姐，我當時簽的是死契。” 春雪不敢置信，她瞪大眼睛看向百裡西瑤。
“我知道，當時給你簽的死契，是為了防止你大伯他們之後再有壞心思。可是他們那裡我已經拜托陳叔叔去處理過了，他們以後不會再出現你面前，這個契書也就沒有用了。”
春雪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小姐，你不要我了嗎，我的命是你救的，沒有你我要怎麼辦。”
“你先起來。” 百裡西瑤抓住春雪的胳膊想要将她拉起來，可是春雪卻緊緊抱住她的腿，就是不起。
“小姐，當年要不是你，我早就被大伯他們一家賣給老光棍了，可能早就已經死了，你現在不要我了，你讓我以後怎麼辦。你個負心女！”
“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要一輩子跟着你，你不能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