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身形一頓,一時難以置信眼前之人怎會突兀地出現在這裡?
楚琰身着藏青蟒袍,端坐在茶幾旁,悠然為自己斟了一杯茶。
“怎麼,沒想到本王會來守夜營?”
更沒想到他會在深更半夜來,還悄無聲息地坐在自己屋中。
沈鶴不由自主地環顧四周,楚琰道:“慕安不在,她現下正在蕭侯府執行任務。”
“那殿下深夜至此,可是有何要事吩咐屬下?”
楚琰并未直接回答,反問道:“你今日去哪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沈鶴心中一緊,揣測不透他問話的意思。
“……屬下遵殿下之命,前往長安坊探查那‘神醫’之事。”
“哦?莫非遇上了什麼變故,這等小事對你來說應是手到擒來。”
沈鶴猶豫片刻,含糊道:“并無變故,隻是屬下對坊間路徑不熟,找尋線索頗費了些時日。”
不知為何,兩次與白衣人相遇之事,她直覺不宜此刻告知楚琰——也許因為此事尚有諸多疑點,待探查清楚再禀告不遲。
楚琰見狀也未再追問,大概覺得這些微末瑣事不值一提。
他輕輕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杯,眼神仿佛在那細膩的紋路間遊走:“本王今夜來此本是想見見阿鶴,不料傳令之人卻說你不在營中。本王便在此處等候,未曾想,竟等到了現在。”
沈鶴聞言,心頭一凜,連忙單膝跪地請罪:“屬下有罪,讓殿下久等了,請殿下寬恕!”
楚琰輕歎一聲,取出一隻新盞,斟滿茶水擱在她面前的桌案之上,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
“起來吧,本王說過,你我之間無需如此拘禮——嘗嘗,這是廬州今年新貢的太湖青,本王特地為你留了一份。”
沈鶴小心翼翼地接過茶盞,輕啜一口,熟悉的濃郁苦澀味道瞬間在舌腔中蔓延開來。
“多謝殿下賜茶。”
楚琰微微颔首,待她又飲盡一杯後,才緩緩說起正事。
“明日,你随本王前往大理寺一趟。”
沈鶴兩杯濃茶入腹,神思愈發清明,迅速反應過來:“可是趙佑一案?”
楚琰沒有否認,“此案原本簡單明了,趙叢翰如我們所料,已查出趙佑屍身上的血棠印記乃太子黨海棠閣所為。趙叢翰雖不敢直接與太子為敵,卻必然要一口咬死海棠閣以洩恨,如此,我們也算斬斷太子一臂。可案卷呈送至大理寺時卻被壓下,明日大理寺卿要開堂公審。”
沈鶴詫異:“怎會驚動大理寺堂審?按理說趙叢翰也不敢明面上與太子撕破臉面。”
此事說到底不過是皇子間的權力傾軋,趙家隻是被選中犧牲的棋子,大理寺那邊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依原定局勢,楚琰理應已在這場較量中穩操勝券,大理寺卿怎會無故卷入這灘渾水?
“本王也覺得奇怪,大理寺卿魏仲南素來行事中庸,為官數十載從不站隊,沒有道理此時無故為太子效力。不過,除他之外倒是還有一個變數,正是上個月父皇欽定的大理寺按查理官。”
沈鶴頓了頓,“殿下是說,大皇子?”
長皇子楚瑄,是當今陛下登基前的長子。但因其生母早逝,無母族可依又兼自幼體弱,故而一直默默無聞。及冠之年便被以“遠征将軍”之名遣往北嶽鎮守邊疆,從此遠離皇權中心。直到半年前才奉旨回京,被陛下特予大理寺理官一職。
“本王的這位長兄從不顯山露水,倒是讓人差點忽略了他。”
楚琰仿佛意有所指,但沈鶴此刻完全心不在焉。她思緒有些恍惚,體弱、鎮守北地、半年前回京......這些聽起來為何如此熟悉?她心頭掠過一個大膽的念頭,卻又迅速被自己否決。
怎麼可能?
即便是再不受寵的皇子也是天家血脈,尊貴非凡。她腦海中閃過那白衣人被自己綁在椅上的畫面,怎麼可能……
楚琰見她神色有異,以為是奔波一日疲憊所緻,便道:“罷了,夜色已深,阿鶴,你也該歇息了。明日辰時記得來王府門前等候。”
*
次日清晨,大理寺内,晨光微露。
左右兩班官差手持杖棒威嚴赫赫,大理寺卿魏仲南端坐堂上高位,而一側卻設有一張更顯尊貴的梨花木椅,安然坐着的正是三皇子楚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