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沈鶴所處的這座院子卻異常清冷，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單調素淨，讓人一眼就能望到頭，卻又仿佛隔着一層朦胧的霧，看不真切。

思緒飄得有些遠，她轉過頭時險些撞上一人。

熟悉的草藥香夾雜着融雪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後退一步，自覺行禮：“殿下。”

來人一襲白衣宛若冬日初雪，長發被簡單地束起，不似在從前見他時那般端正清肅。白絨絨的大氅輕輕攏在肩頭，更添幾分柔軟溫潤。

他似乎有些驚訝：“你怎麼在這兒？”

她随口道：“不認得路，剛巧走到這兒......”

“你身上的傷尚未痊愈，怎穿得如此單薄出來？”他語氣帶了幾分責備，随即解下自己身上的白狐大氅遞到她跟前。

沈鶴遲疑接過。院門的那侍衛探着腦袋，頭盔半遮着眼睛，想朝裡面偷看又不敢看。

她把衣服團在手裡，看着飄雪落到他肩頭，心中有些不好意思。

楚瑄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

沈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第一次見面時她在醉仙樓搶了他一件狐裘。忽然翻起舊賬來，他嘴角噙笑，眉眼彎彎，落在沈鶴眼中頗像一隻笑得陰陽怪氣的狐狸。

沈鶴一把展開大氅披在自己身上，虧她方才還擔心他将衣服讓給自己會受寒，現在看來他自己樂意挨凍，她何必在意他的冷暖。

“方才我走到你身後，你竟都未曾察覺，在想些什麼如此出神？”

“沒什麼，第一次看到你的居所，難免好奇。”

“哦，那與三弟的院子比起來如何？”

沈鶴微怔，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白。

“殿下這是何意......”

她裝傻充愣，楚瑄也不急，循循說道：“你從前在三弟身邊做事，他應是極為看重你的，連進宮都隻帶你一人。我不過是有些好奇，你們從前在府中是如何相處的？你也常進出他的寝殿嗎”

沈鶴思索片刻，心中笃定，他一定是在套她的話，她此刻必然要顯示出楚琰對她的信賴和倚重，才能襯出自己的價值。

“是的。三殿下不喜歡粗手粗腳的丫鬟，我便充當侍女随他身側。三皇子府邸我自是再熟悉不過，包括他的寝殿和書齋，有時三殿下會吩咐我做些端茶倒水、伺候筆墨的活兒。”言下之意，她對楚琰了如指掌，她可以随意進出他的私密領域，知曉他諸多秘密。

隻等接下來楚瑄繼續追問她在楚琰身邊所知秘辛，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抛出早已備好的餌。

可他卻沉默片刻，偏過頭，語氣淡淡：“哦，是嗎，原以為你隻是暗衛，沒想到你竟如此能幹，還會貼身侍奉。”

沈鶴繼續加碼：“不僅如此，從前他對我毫無防備，便是閱覽奏折也不避諱。我幾乎半步不離跟随在他身邊，吃住出行也常在一處。”

楚瑄瞥她一眼，看着她一臉認真的模樣，下颌微微繃緊：“如此說來，你應很擅長這些。”

擅長什麼？

他背對着她，語氣極為淡然：“你之前不是說承我救命之恩，欲要報答嗎？那等你傷好之後，便跟在我身邊吧。從前在三皇子府邸怎麼做，在我這裡也如何做便是。”

“......”

沈鶴語塞。他的意思是讓她做他的丫鬟随侍左右？

他要她懷揣一身頂尖武藝、掌握一手朝野秘辛，每日跟在他身邊研墨、遞茶？

.......她知道了，這一定是考驗。他此刻還不能完全信任她。換作是楚琰，一個來曆不清、忽然倒戈的政敵手下，他也不會輕信，必然要先經過一番磨砺與考驗才敢放心任用。

沈鶴端敬地彎下腰身，言辭懇切：“奴婢明白了，為報恩情，奴婢今後定當盡心竭力侍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