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愣怔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楚琰。
“是,我曾是楚琰深信不疑的親信,然他卻将我抛棄,還欲置我于死地。我對他此生隻餘恨意,若殿下想要知道他的機密,如中勢力分布,或私下蓄養暗衛之事……”
“你知道我關心的不是這個。”
沈鶴又怔了一下,眉頭皺起來。她曾是楚琰的心腹暗衛,除了這個身份她什麼也不是,他還想從她身上關心到别的什麼?
“那你想問什麼,需要我做什麼?”
楚瑄沒有說話,隔着白绫也讓人看不清神情。良久,才輕輕歎息一聲,“罷了,此事以後再說。現在我隻需要你安心靜養,不要亂動。”
之後,室内沉默無話,唯有他指尖塗抹藥膏的細膩觸感沿着脊背緩緩遊走。
藥膏帶着茇葀般的清冽,仿佛還有催眠的功效,沈鶴微閉雙眸,思緒逐漸開始飄飛。
他身上的氣味可真多,時而草藥芬芳,時而是茶香馥韻,時而又熏白梅融雪......行醫之人都是這樣嗎?
還有,今日敷藥的時間真是漫長。從前春蘿幫她換藥,沈鶴催促之下一刻鐘就能搞定。可是面對楚瑄她不好多說什麼,此刻約莫已半時辰過去,背上那點傷怕是都該自然愈合了。
最終沈鶴又一次遺失了暗衛的冷峻與警覺,在那一室的溫暖舒适之中沉沉睡去,連他何時離去都不曾察覺。
*
何樊将密信匣帶到三皇子府奉上,慕平立刻懷揣信件步入會客廳。
楚琰正與大理寺卿魏仲南于廳中商議要事,氣氛凝重。
“殿下容禀,海棠閣早于兩月前便被大理寺查封,那棠離被囚後,閣中樂伎舞姬群龍無首,涉案者皆已伏法,餘者或被逐或自散,已難成大患。”
“魏大人倒是自信。可棠離在你的大理寺天牢中被公然劫走,海棠閣作為太子暗中收羅情報的密探組織,若真已成廢棋,太子又何須大費周章救她出囹圄?”
魏仲南額上冷汗涔涔,“棠離被劫實屬下官失職,下官萬死難辭其咎。懇請三殿下賜臣贖罪之機,臣必傾大理寺之力,誓将此女擒回,斷不容其再助太子得勢。”
楚琰冷笑道:“僅憑你一個大理寺?太子豈是易于之輩,他既不惜代價劫獄救人,豈會不将人妥善藏匿,能任你輕易尋得?”
正此時,門外忽有叩擊之聲。
“本王議事時不是吩咐過不得打擾?不論何事稍後再報!”
“殿下,是她的密信。”慕平的聲音隔着門扇傳來。
魏仲南緊張惶恐地擡頭看了看楚琰,卻見他竟怒容稍斂,示意慕平入内。
慕平将信呈上,楚琰一目十行速覽完畢,嘴角漸漸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看來她的行動很順遂,身上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
信中并無緊要機密,不過是沈鶴向他例行報備行蹤與近況,但熟悉的措辭和字句,恍若她人親身立于眼前向他彙報。
她鮮少離開他身邊這麼久,竟有些不習慣了。
楚琰将看過的信紙随後折起,本要丢進爐火焚燒幹淨,卻又似想起什麼,半途收回再次打開。
慕平見狀,心中警覺:“可是有何不妥?”
“沒什麼。許久未見她筆迹,倒是比小時候又精進不少。”
慕平又問:“殿下可要回信,下達新的指令?”
楚琰捏着信紙,沉思片刻,忽然将目光投向仍跪伏于地的魏仲南。
“魏大人,既然你如此急于立功贖罪,本王便再予你一次機會。單憑你的本事恐難擒棠離,但本王可遣人相助,你隻管調動大理寺之力配合便是。”
魏仲南立刻激動萬分地俯首謝恩:“殿下請示下,下官定當肝腦塗地,在所不辭——敢問殿下是請哪位大人來?下官一定盡心協助!”
楚琰悠然道:“本王記得,皇長兄現任大理寺按察司使一職。何不将緝拿棠離之事交由他負責?”
魏仲南一愣,面露難色:“長皇子殿下?這……下官雖名義上總領大理寺事務,卻也萬不敢随意差遣皇子啊……”
“這便不是你需憂慮的。隻需将案卷與人手備好,交予他便是,餘下之事,本王自有打算。”
魏仲南離開後,楚琰将那封密信收好放在了抽屜裡。慕平試探問道:“殿下,那棠離之事,您可是有意讓沈鶴在長皇子面前立功取信?”
楚琰點頭,“沒錯。她在信裡說已成功潛入楚瑄府邸,然而我那皇兄卻隻将她視作一名普通侍從,顯然仍心存疑慮。本王得為她鋪設機會,助她涉足長皇子府的機要政務。至于海棠閣,昔日也一直是她親力親為調查,她對那樁案子再了解不過,或許真能從太子的重重庇護之下把那棠離給緝出來。”
“那屬下立即傳信給她——”
“不必了,”楚琰卻擡手阻止,唇邊挂着淡淡笑意,“後日便是逸舟的生辰宴了吧,到時她自會前來觐見本王,本王親自與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