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中本是一片雅緻景象,此刻卻在中央空地上突兀地辟出一方演武場。兵器架上寒光凜冽,箭靶靜靜矗立,與周遭風雅的亭台水榭顯得格格不入。底下衆人紛紛以團扇掩面,竊竊私語。
段瓊月對這些議論恍若未聞,步履從容地走向場中。她随手從兵器架上取下一張長弓,指尖輕撫過弓弦,發出清越的铮鳴。
"既是比試,不若就比射箭。"她聲音清亮,目光灼灼,"三箭定勝負,最是公道——不知沈小姐可願賜教?"
沈鶴颔首間,段瓊月已挽弓而立。她将寬大礙事的錦袖卷至肘間,渾不在意地露出腕臂。弓弦拉滿,箭矢破空之聲驟起——
"嗖!"
十步之外的靶心上,羽箭尾翎猶自顫動。不待衆人驚歎,又是接連兩箭破空而出,三支箭矢在靶心攢成一簇,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好!"蕭貴妃撫掌贊歎,"不愧是将門之女,當真巾帼不讓須眉。"
段瓊月欠身行禮,眼角眉梢俱是飒爽英氣。她轉向沈鶴時,唇角更是自信地揚起。
"承讓。"沈鶴緩步上前,執弓的手勢略顯生疏。
第一箭堪堪擦過靶緣,重重地摔在青石地上。
沈鶴抿了抿唇,再度引弓。
第二箭矢雖中靶,卻偏得厲害。
第三箭終于挨近靶心,終究差之毫厘。
"可惜了......"太子妃不禁輕歎。
沈鶴放下長弓,向貴妃深深一拜:"民女疏于練習,實在慚愧。"
"看來段小姐确實技高一籌。"
"方才看她射得那般輕松,我還以為這射箭并非難事呢......"
"到底是自幼習武的将門千金,哪是尋常人可比。"
蕭貴妃眼角含笑,暗暗遞給了沈鶴一個滿意的眼神,又道:"既然瓊月得勝,來人,将破雲弓取來——"
"此弓随家兄征戰多年,兄長離世後便由本宮代為保管,本該傳于逸舟,可惜他志不在此,更不是這塊材料。這弓放着也是可惜,今日得見段小姐英姿不凡,便由本宮做主贈予段小姐,也算物盡其用。"
段瓊月聞言一怔。這蕭家的名弓怎可輕易賜予外人?
但見宮女已捧來錦盒,隻得按下滿腹疑窦與不安,叩首謝恩。
另一邊,沈鶴做完自己該做的事,正要退場,忽聞身後有人叫住她:
"沈小姐留步!"段瓊月目光如炬地打量着她,"方才比試時我瞧得真切——沈小姐引弓的姿勢、發力角度都極為老道,絕非生手所能為。這般功底,我實在不解,怎會三箭皆失準頭?"
沈鶴淺笑:"段小姐謬贊了。民女确實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沒想到段瓊月着實固執,不依不饒非要将話說破:"你握弓時虎口的繭,還有瞄準時屏息的習慣——這些分明都是常年習武之人才有的痕迹!"
"段小姐慎言。在貴妃娘娘駕前弄虛作假,可是欺君之罪。"
轉身刹那,段瓊月沖動下竟随手抄起兵器案上的一柄飛刀,徑直朝沈鶴後心擲去!刀光如雪,破空之聲驚起席間一片驚呼。
沈鶴背對利刃,廣袖下的手指倏地收緊。她分明聽見刀刃割裂空氣的銳響,卻硬生生壓住了閃避的本能。
最後關頭,一道身影倏然掠過,慕安越過琉璃案飛身而至。染血的掌心死死攥住刀鋒,鮮血順着銀亮的刃口滴落在沈鶴的裙裬上。
"大膽,皇宮重宴上怎可持械行兇!"
段瓊月一驚,慌忙跪地請罪,“臣女罪該萬死,臣女以為她武功高強,刻意隐瞞愚弄衆人,這才貿然出手一試……我以為她定能躲開的……”
太子妃驚魂未定地扶住心口:"多虧安兒機警。"又向貴妃解釋道:"這侍女是兒臣從東宮帶來的,專司護衛之職,今日幸得她在。"
慕安沉默地攤開血肉模糊的掌心,與沈鶴目光一觸即分。
沈鶴道:"娘娘容禀。她為救我受傷,恰巧民女通曉醫術,懇請娘娘允準我帶她下去包紮。"
......
二人行至一處僻靜的廊角,沈鶴支開随行的小丫鬟去太醫院取藥。待腳步聲遠去,二人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