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逍慢慢陷入沉思,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她總覺得遺漏了什麼地方。
天色逐漸暗淡了下來,雲朵的陰影開始消散,灰暗與蕭瑟并存,隻有殘存的一點夕陽掙紮,将落未落。
不知何時,一聲極低的啜泣随着風聲傳入這間小院子。
淩逍一愣,待回過神來,又恍惚覺得隻是一陣飄散的餘音。
淩逍心念一動,立刻放下酒菜,跑去院子裡探望了一下四周。她初來這個世界,還沒怎麼來得及探查環境。這時候,她才注意到這四方小院子采用的典型北方小鎮平房風格,水泥與紅磚砌成了一堵不高不矮的隔牆——顯然,這堵牆是與鄰居共用的,且已經不少年頭了。
此刻,鄰居院邊那棵已經枯萎、卻未鏟掉的櫻花樹,正在風中簌簌作響,有幾枝枯枝甚至随風折斷,落入王燕紅的院子裡。
也落入淩逍的萬千思緒中。
鄰居……算不算【親友】呢?
王燕紅的個頭不算高,瘦瘦小小的,平時也不和鄰居那邊來往。淩逍使勁兒踮起腳尖,才勉強将頭探過圍牆,悄悄向鄰居的院子裡窺探。
系統:“偷窺違法了啊。”
淩逍:“啧,鄰裡來往的事兒,哪裡算偷呢。”
說罷,便自若向隔壁探頭瞥了一眼。
然而就是這一眼,讓淩逍瞳孔蓦然劇烈收縮起來。
她極少有這樣大的情緒波動,以前自己附身到受害者時,也大多時候是先觀而後動的。
但這次系統還未反應過來,就見淩逍瞬間強力爆發,也不顧這具身子的虛弱,“唰”地一個鹞子翻身,便單手翻牆而過。
系統:……哈?這雞肉怕不是打了激素吧?
但下一秒,就連系統也忍不住噤聲起來,沉默不語。
隻見隔壁那更加破敗蕭條的院子,與王燕紅的家有着鮮明的對比。院子無人打理,連雜草都已幾近徹底枯萎,顯露出一股蔓延許久的孤獨。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院子裡有一名姑娘。
她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明明是芳華綻放的青春,可那憔悴過分的身形着實讓人心生不忍。她的眼神已然失焦,眼角有一抹潮濕的痕迹,整個人正一動不動地蜷縮在牆角。
還有她垂落的左腕上,一道心驚膽戰的痕迹。
鮮紅的血液正滴滴答答地落下……并不多,卻一點一點,滴濺到了淩逍的鞋子上。
觸目驚心。
淩逍微微一頓,快速上前檢查傷勢。
幸而傷口并不深,也沒傷及大動脈。看來女孩兒心中還有着活下去的執念,似乎下刀的瞬間,因為某個原因猶豫了。
淩逍:“先撐住……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女孩兒睫毛微微顫抖。
淩逍:“小梅……程小梅,看得見我嗎?”
程小梅沒有回答。
她目光渙散。隐隐約約,她隻見能到模糊的影子逐漸靠近。
明明天色已經暗淡起來,周遭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光芒,卻唯有這道影子,正正落入了夕陽最後一絲餘晖中。
還順風飄來了一股雞腿兒的香氣。
程小梅看不清對方的臉,對方的神情。
但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讓人想要心安理得地祈求這道身影——
請幫幫我。
請救救我。
我後悔了。因為我必須得……繼續活下去啊。
手腕被人輕柔地查探,很溫暖。
過了接近半分鐘,程小梅才暈乎乎地意識到來者何人,茫然又詫異。
“王……王阿姨?”
為什麼隔壁的阿姨會在這裡?!
“嗯,是我。”
淩逍想了想,一下子将程小梅打橫兒抱了起來。她起得略有點猛,還稍稍趔趄了一下。
程小梅:“!您放我下來吧。”
淩逍隻是笑了起來:“走,問題不大,去我那兒處理下傷口,然後再吃個晚飯?你這也太輕了啊。”
程小梅腦袋眩暈發麻,下意識拒絕:“不了,您把我放下來就好。謝謝您,我……我覺得沒事的。”
淩逍:“噢,不行。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淩逍微笑着安撫程小梅,也不管她拒絕與否,穩穩當當地抱着她往自家院子走。時不時,還說幾句話,試圖讓程小梅所有回應清醒。
但與此同時,她垂眸掩住自己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盯着走過的石闆路。
沉沉日暮,轉瞬最後一絲光影消失,她的臉終于徹底陷入黑暗。
輕微腳步回蕩在石頭路上又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這幾步路的時間。突然,一道冰冷至極的心聲回蕩在系統的腦海中。
系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淩逍:“我想起了王燕紅某個久遠的記憶。”
系統:“什麼記憶?”
“嗯,你幫我找一下這份資料。還記得嗎?去年春天,隔壁程家十二歲的小女兒失蹤了。”
系統翻了下記錄:“啊,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淩逍走回自己的房間,将懷裡的女孩兒輕輕放下,熟練地處理起傷口。
與此同時,她平靜地給出自己的結論。
“失蹤者叫程小櫻。也是我懷裡這個女孩子的親妹妹。”
“程小櫻……大概就是我們要找的——【受害者】。”
系統一驚。
甯靜小鎮中模糊的罪惡,就這樣乍然浮現在眼前,它實在有些不解。還未來得及繼續詢問,它便聽見淩逍繼續開口。
淩逍的心聲極低,極涼。
仿佛黑暗中慢慢襲來的影子,無聲中蓄勢待發的野獸,讓系統幾乎毛骨悚然起來。
“程小櫻不是‘失蹤’。”
“而是——‘死亡’。”
她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