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祝聞祈一直戰戰兢兢,生怕婁危一個暴起說“你居然提起我的傷心事讓我回憶我現在就殺了你”,但婁危其實一句話都沒再說過,隻是沉默地将匕首收回腰間,沉默地上了炕,沉默地躺下,一言不發。
祝聞祈:“。”突然感覺好愧疚,半夜想起來都要給自己兩巴掌的程度。
雖說是炕,但因為足夠大的原因,他和婁危并非是面對着面緊緊靠在一起,實際上,兩個人中間隔着一條楚河漢界,再躺進去一個人都沒問題。
那床被褥也被擺放在一邊,沒有人去動它。
但身邊躺了個人的感受終究不太一樣,祝聞祈從小就習慣了一個人睡覺,如今聽着不遠不近的清淺呼吸聲,頭一次失眠了。
月亮逐漸升起,脫離出窗框的範圍,屋内最後的一絲光源也消失,徹底陷入黑暗當中。
夜色濃重,伸手不見五指,祝聞祈平躺在炕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闆。一直到此刻,腦中紛亂的思緒才逐漸平息下去,有時間思考今日發生的事情。
青岩鎮是婁危有備而來,剛才在問到他家中之事時,系統又提示任務有了新的進度。
所以婁危是來追查自己的身世的?他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在問到的時候,婁危會變得沉默?
祝聞祈隐隐有種預感,當他掀起真相的一角時,可能同樣會掀起婁危不願提及的傷疤。
不光婁危如此,今天這戶人家的表現也有些詭異之處,在提起青岩鎮的縣令時,表情有些古怪。明明過得并不算好,還是對縣令大加稱贊,仿佛在害怕什麼似的。
祝聞祈胡思亂想着,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身邊傳來細微的動靜。
原本放松的身體驟然緊繃起來,祝聞祈呼吸都下意識停滞了片刻,又想到這樣隻會讓身邊人更快發覺到自己還沒入睡,又強迫自己放緩呼吸,耳朵聽着動靜。
在夜晚中,連衣料摩挲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祝聞祈一動不敢動,隻能靠猜測婁危現在在做什麼。
穿衣,下床……
突然間,婁危停下了動作。
祝聞祈放在身體兩邊的手不知不覺間蜷縮起來,心跳聲如擂鼓般越來越大,連其餘的聲響都聽不到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陣微弱的氣流撲到他面前,婁危靠近了他。
而後,一根手指橫在他鼻尖。
在試探他有沒有睡着。
祝聞祈大氣不敢出,竭力将呼吸調整地深遠且長,營造出他已經熟睡的假象。
心髒還在劇烈跳動,婁危靠得太近,祝聞祈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凜冽的雪松氣味。
僵持了半晌,婁危依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總不能是在試探他死沒死吧?
裝了半天,祝聞祈躺得腰酸背痛,感覺像是有人在背上猛踹了十幾腳一樣,忍不住開始懷疑人生。
也顧不上婁危是否還在試探,祝聞祈裝作夢魇的樣子哼唧兩聲,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
祝聞祈明顯感覺到面前人的呼吸一滞,連動作也變得僵硬,像是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一步動作。
他翻過身,婁危指尖從他臉側擦過,最後落在他發絲間。
祝聞祈嘴裡嘟囔了兩句,最後聲音又緩緩變小,呼吸也變得平穩。
半晌後,婁危的手終于收回,還将幾縷發絲帶到了他臉上。
下床的動作被延續,過了一會兒,祝聞祈才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
心總算落了回去,祝聞祈長出一口氣,第一次感受到自由呼吸是有多麼幸福。
希望那縣令家裡有多餘的房間,婁危若是每天晚上都來這一遭,他屬實是受不了。
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困意也跟着湧上來,沒過多久,祝聞祈就帶着一腦子的紛雜思緒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婁危已經坐在桌前,正垂眸不知道思考什麼。
日光斜斜從窗棂招進來,祝聞祈坐起來揉了揉眼睛,開始慢吞吞的穿衣服。
等穿好後,和婁危一同出門,小女孩和她的爹娘已經早早在外面等着了。
“實在叨擾,給你們添麻煩了。”
那兩人連連擺手,表情局促:“不,不,這是我們的榮幸才對。”
祝聞祈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争辯,隻是點點頭道:“我們還要抓緊趕往青岩鎮,就先離開了。”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若是遇到什麼事情。”
說着,将腰間的另一枚玉佩拿了下來,遞給那兩人。
“見此玉佩如見我本人,若是發生什麼事情,随時都能來找我。”
兩人接過玉佩,有些無措:“道長,這麼重要的東西,我們實在不好拿着……”
這是他現在的修為唯一能起感應的東西,祝聞祈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彎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再見,下次見面的時候給你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