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聞祈重回桌面時,面上仍然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和劉縣令談笑風生。
“聽說劉縣令給每戶人家都分發了驅魔鏡?”
劉縣令點點頭:“是。一直靠道長們來修補法陣并不能改善源頭,青岩鎮地處魔界和人間交界之處,總有那麼一兩個漏網之魚,趁着城門官兵不注意的時候在鎮上大肆破壞,我們實在不堪其擾啊。”
“驅魔鏡起到的作用不大,但對付跑出來的小魔物還是夠用的。”
祝聞祈神情真誠:“有劉縣令這樣的父母官,真是百姓的福氣!”
劉縣令面顯得意,哈哈大笑道:“不敢當,不敢當。”
手心的丹藥還殘留着祝聞祈的體溫,婁危靜默片刻,趁着劉縣令不注意的瞬間,将丹藥吞了進去。
吃完飯後兩人又寒暄了好一陣,祝聞祈花言巧語将縣令哄得滿面紅光,就差當場和祝聞祈磕頭拜把子了。婁危維持着寡言少語的人設,一頓飯下來,上面的飯菜幾乎維持原樣。
而後縣令将兩人帶到西院的廂房,說自己還要去一戶農家中看看莊稼種得如何了,若是有什麼需要,可以找府中的趙管家。
劉縣令倒是個善解人意的,此處院落僻遠安靜,除了流水聲和偶爾的鳥叫聲外,幾乎沒有别的聲響。
廂房内收拾的很幹淨,還分成了兩間房,祝聞祈晚上倒是不用擔心婁危來試探他睡沒睡着了。
直到那縣令離開後,祝聞祈臉上僵硬的笑容才放松下來,長出一口氣:“總算走了。”
婁危目光環繞府内一周,将府中的大緻地形記了下來:“我當你真和那縣令相見恨晚,一見如故。”
聞言,祝聞祈左右看了看,确認周遭沒人後,一把将婁危拽進廂房内,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我給你的丹藥吃了嗎?”
婁危看着他,語氣淡淡:“怎麼,你往裡面下毒了?”
祝聞祈無語凝噎:“……你能不能想點好的?”
在婁危眼裡,他原來是堅持不懈每天都想弄死自己的人設嗎?
他長歎口氣,莫名有種教青春期叛逆小孩的心情。
“丹藥是解毒的,我怕那縣令往飯菜裡下毒。”
小吉走之前除了金瘡藥之外,還給他塞了一大堆别的丹藥,還貼心地分門别類,給每種丹藥上都做了标記,以防祝聞祈吞錯藥。
祝聞祈顯然不理解原主到底做出過什麼事兒,才會讓小吉覺得他的仙尊連丹藥都能服錯,但現下倒是歪打正着,剛好用上了。
婁危換了個話題:“你怎麼知道那縣令有問題?”他隻覺得劉縣令身上流露出的氣質讓他不舒服,但除此以外,找不到什麼實質性的證據。
祝聞祈得意地晃了晃手指:“想知道?求我啊。”
婁危聞言,沒像之前一般不理睬祝聞祈,亦或是眼神流露出嫌惡,隻是平靜道:“師尊那日燒得糊塗,看樣子是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了。”
祝聞祈笑不出來了。
婁危繼續悠悠道:“我倒是記得清楚。就是不知若将原話告知給趙長老,師尊下場會如何?”
這種感覺就像是手掌癢得厲害,卻找不到具體清晰的位置,祝聞祈鼓起勇氣和婁危對視半晌,最後率先挪開目光道:“……我那天說了什麼?”
“縣令從哪一步暴露的?”
草。
原來在這兒等着他。
祝聞祈語氣蔫蔫的,有氣無力道:“看他的手就知道了。”
“在地裡看了半天,手上連泥土都沒沾染半分,幹幹淨淨的,連繭子都沒有。”
這所謂的劉縣令一開始就在裝,至于後面說的話的可信度,也可見一斑了。
婁危低頭沉思半晌,微微颔首:“确實如此。”
祝聞祈趴在桌子上,拉長語調:“現在能告訴我了嗎——好徒兒?”
黃昏的光線總是映得人有些模糊,從窗口落在他眉間,眼睫,竟然顯出幾近透明的質感。
婁危逆光而立,祝聞祈半眯着眼,有些看不清婁危的神情。
“看樣子,師尊那日當真是燒糊塗了。”
“連自己有沒有說胡話都不記得。”
祝聞祈眨了眨眼,慢半步才反應過來婁危是在釣魚執法。
可惡!
他恨不得拍桌而起和婁危大戰八百個回合然後将婁危斬于劍下後留下一句“這就是招惹我的下場”而後冷酷離開,但現在婁危正站在面前,他隻能盯着婁危頭頂的負一百好感度,最後閉眼緩緩吐出一句:“……逆徒。”
恍惚間,祝聞祈聽到一聲輕笑。
?
真出幻覺了?
一直到了晚上,祝聞祈還在琢磨這件事,直到月光順着窗棂被切割成無數份,枯枝被踩斷的輕響由遠及近。
祝聞祈一骨碌坐起來,屏氣凝神,目光落在窗外一瞬不眨。而後窗前閃過一道黑色剪影,聲銷迹滅,杳不可聞。
這個方向,是婁危住下的那間廂房。
院内無人,祝聞祈迅速套好衣服,離開時眼角餘光瞥到桌上靜靜躺着的百花樓令牌。目光落在上面,思考半晌後,祝聞祈還是将令牌塞在腰間,推開房門。
他不敢尾随婁危太近,借着門扉做遮擋,直到看見婁危右拐至左側的小巷中,才探出頭來。
夜晚的街道比白日還要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