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永貞點頭,“他說他受傷了你照顧他。”
“還有呢?”
“沒有了。”
“我們一起長大,他來上海,我跟着來。”小上海說,“苦日子我過了,有他在不難挨。他說,我是他的女人。我傻,以為期限是一輩子呢。”
“龍七還說過,”馬永貞急忙補充,“你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這話我聽得多了。”小上海在淚中笑了,“可他真要變心,一句話攔不住。”
馬永貞不知該作何安慰,半響憋出一句:“你沒想過回家嗎?”
“家?”小上海沒料到馬永貞會說這個詞,“我和他……為了他,我哪兒還有家?”
馬永貞隻以為小上海是和龍七私奔出來的。話本裡的故事,許了親的女子另遇見心上人,不顧一切要和他在一起,于是抛了家裡,奔逃出來。話本裡的故事。
“就算有家,我也不會回家。”小上海又說,“是我離不開他。”
馬永貞心下更肯定了。
小上海終于吃了一口炖菜。湯水吃進去,化作眼淚流出來,漸漸地,流下來的眼淚比吞下去的湯水多。
小上海抹了一把眼淚,對馬永貞說:“送我回七重天吧。”
七重天,隻見龍七,小上海的話裡有股酸滋味:“你那位盛小姐呢?”
“她走了。”龍七說,“我沒留她。”
龍七答得平靜,小上海心火愈旺,花瓶、茶杯……看看見什麼便摔砸什麼,碎片飛濺,傷了人——傷了兩個人的心。
“好了。”龍七箍住小上海,“你做什麼?”
“我用過的東西,她不可以用。我睡過的床,她不可以睡。我的男人……”小上海看着龍七,嗫嚅起來,“我的男人……”淚流不止。
“你變了,你從前不是這個樣子。”
“你厭了,當然覺得我變了。”
“我愛你。”龍七的眼裡亦有淚,“怎麼才能讓你知道,我最愛的人是你。”
究竟是愛還是責任?這麼多年他們相互慰藉。小時候,他們兩個感情最好,他常背她走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那時怎會想到他們要如山路曲折,她跟他說着小話,他笑,承諾永遠保護她。
永遠。
“你愛得更深一點,”小上海說,“我就知道了。”
“我們兩個,還不夠嗎?”
“還不夠。”
他傾身吻她;接吻時兩個人的眼淚觸在一起,變成一滴。明明相愛,哭又是做什麼?他們有不得不流淚的原因。許是他吻得太狠了,磨平她的唇紋,磨開她的唇角,吃她的血肉。她希望他們兩個之中能有一個把對方完全吃下去。她死死抱住他,在他身上勒出疤一樣的痕。
但她心中有個聲音在歌唱:
夜,華燈初上
綽約佳人大舞會
遇見我,傾城眼眸
撼動你心扉
那聲音不屬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