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時候……”
江洗先是糊塗了一下,然後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迫于形式的答應也是答應。
他為人就算再怎麼不堪,也沒辦法做出趁着城中百姓發狂,自己溜之大吉的事。
能僥幸逃一次,兩次。
一輩子呢?
他往後看了一眼,見人群還沒有跟上來,心下稍安,又想起剛提着劍的李聽眠,沖進了院子。
李聽眠已經站在了槐樹遮天蔽日的樹冠下。
江洗可太懂他們劍修了。
——少女靜靜看着那些蒼勁枝幹的某段,分明就是躍躍欲試的樣子。
“小祖宗,姑奶奶,有話好說,千萬别急着動手。”
輩分不輩分的,江洗倒不是很在乎,他能想到什麼就喊什麼,專挑好聽的喊,懇切極了,“這事可能真沒有這麼簡單,真的!”
“江前輩畢竟在槐蔭城隐居了一百多年,比我們更熟悉這裡的情況,還和槐妖相識。李姑娘,我們不妨聽聽他的意見。”
硯蓮生同樣試圖曉之以理,“至少,我們要問清楚城中百姓為何會無故發狂。”
不能因為這是槐妖庇護的城,就斷定是槐妖做了什麼。
“呂前輩家那誰,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江洗大受感動,“你能不能再說說她,讓她稍微尊重點前輩?”
“江前輩,我有名字,我叫硯蓮生。”硯蓮生無奈。
“哦哦哦小硯。”江洗湊到他邊上,相當熱絡,“你們怎麼認識的來着?”
無論怎麼看,現在都不是套近乎說這些的時候。
硯蓮生往旁邊靠了靠,不太想回答。
他還在苦惱要怎麼說服李聽眠。
少女顯然認定了這件事和槐樹脫不開關系,打算用最直接的方式去讨說法。
“人被吵醒了,不會發狂,隻會生氣。”
而這裡是槐樹的城。
李聽眠清楚記得,是鑄劍師把人綁到槐樹上之後,他才開始亂叫,喊了更多發狂的人的。
之前她打他,敲折他肱骨,他都沒有叫。
這座城裡所有的槐樹都是槐妖的子孫,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硯蓮生告訴過她。
“那也可能是城裡來了更大的妖怪,或者槐樹修煉出了什麼變故,無暇顧及槐蔭城的情況才……搞不好人家也是受害者。”
懷疑是有的,但江洗心裡還是偏向槐妖無辜更多,即便他和對方不熟。
“先看看槐樹怎麼說。”
“有其他妖怪,硯蓮生會知道。”
李聽眠擡眼,平靜舉劍,“動手也是一樣的。”
槐妖會說話,要是有誤會,可以自己出來解釋。
“……”
“……那你砍吧,先說好,劍要是斷了我不包修啊。”江洗沒辦法,“斷了就要重鑄了,新鑄出來的劍不可能和之前一模一樣。”
劍氣倏地散去。
李聽眠猶豫了一下,沒有再繼續朝着槐樹揮劍。
這棵樹樹皮的質地和玄虬君的蛟鱗确實有些像。
劍是師父留下的,不可以斷。
“江洗前輩,可以現在修嗎?”她走回去,把劍橫給鑄劍師看。
上次她把劍遞過來的時候,江洗隻粗粗瞄了劍柄和劍格一眼。
确認了劍的來曆後,他就不願再看了。
他沒想到一把劍的劍刃居然能豁口,卷刃到這種程度還沒報廢。
至于劍身——劍身更是慘不忍睹,坑坑窪窪,沒有半處平整。
江洗越是仔細觀察這把劍,越有一種想和劍修拼命的沖動。
他深深吸了口氣,捏拳,在心裡默默把拳頭朝姬松月臉上揮。
“你到底拿它幹了些什麼,它、它……”
江洗别開臉,隻覺得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和劍的殘忍。
“江前輩,它殺了玄虬君。”
硯蓮生小聲,“是我非要拖李姑娘下水的,要怪,你也應該怪我。”
“哦,玄虬啊……”
江洗倒吸一口涼氣,渾身一震。
他驚聲道:“玄虬死了?!”
“兩日前死的。”
李聽眠補充,且不忘初心,重新問了他一遍,“江洗前輩,現在可以修嗎?”
江洗半是震驚半是無語。
“你這……就算我想馬上給你修,開爐也要時間啊,我這裡材料都還沒準備。”
他好半天才從那種失音的狀态緩過來,“一把普通鐵劍換一條蛟的命,你們當真是……了不起。”
“是李姑娘了不起,我沒幫上忙。”
硯蓮生更正,又道:“江前輩,材料好說的。”
他把自己的芥子袋打開給江洗看,“我這裡還有一些。”
“就算材料都不缺,我總不能大半夜的找個山頭開爐,給你把劍重新淬一遍,邊淬邊補吧?”
鑄劍師莞爾,無奈聳肩。
說完,就看見少女用那雙一綠一黑的眼睛盯着他,臉上還帶着點未褪的稚氣。
仿佛在問,為什麼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