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風臨僵硬一瞬,搭在門上的手最終還是沒有動作,擺出疑惑神情側身讓出了進門的路。風匡野站在最前面緊盯着張風臨,将他的神态變化盡收眼底,多少也能猜到他的想法,無非就是覺得因為不理會公主下的拜貼結果被堵上門興師問罪了。
大盛朝堂中一般都是臣子到皇子公主府上議事,架不住張風臨是個“寵臣”,與他走近多少會引起皇帝的猜忌,他本人不欲摻合政事也就不知道正常的議事流程。大公主隻知道撒嬌賣癡,風匡野這個如真不換的現代人對古代生活的印象大都來自看過的電視劇,再就是對身邊人的效仿,沒個規整章程,見張風臨不接拜貼索性上門去堵人。
張風臨想不出來兩位公主找自己到底所為何事,先前确實有無數人想要問出天曆十二年科舉舞弊案的消息,但大都被他打發了回去。在今日見面之前一直認為要找自己的是大公主,可如今卻是三公主占據着絕對主導的位置。
張風臨就算再買醉不問世事也知道文辰與三公主前些日子剛定下婚約,而三公主這個時候找上門來不能不說是可能别有用心。但用的是什麼心也很值得考究,三公主看起來就像是被帝後安插進文府用在牽制他們父子二人勢力的傀儡,但也不能就将她一棒子打死。正是因為三公主陣營的不确定性,張風臨再次慶幸自己沒有回應拜貼,起碼在明面上也大公主三公主沒有聯系。
見到三公主找上門來,張風臨本來沉寂的心又開始跳動,不管如何如何,三公主踏出的這一步就可能預告着六年來平衡局面的打破。無論她是為皇家利益而來,還是要替文家傳遞信息,都意味着有新人入局,也許就會有着不同的轉機。
風匡野不知道片刻時間張風臨就腦補出許多可能,自然地落座主座。銀觀幹脆利落地拍開壇口泥封,滿滿當當倒了三大杯擺在衆人面前,張風臨看着銀觀震落在桌面的酒水一臉肉疼。
青州從事不愧于它高昂的價格,芳冽清澈,鼓雪而湃,在琉璃盞中被斑斓燈光折射出五光十色。風匡野淺嘗一口,雖比不上現代精細的釀造工藝卻别有風味。先前所飲的酒水都是朱萬津自己釀的,辛辣又磅礴,主要是自己之意不在酒,此番才算第一次品味萬金樓的酒水。
張風臨看看擱在銀觀腳邊的酒壇,默默攥緊了酒杯,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風匡野不知道明明自己都已經找上門,對方是在扮演人設還是真正頹廢對外事都無所謂。
一口将杯中酒飲盡,風匡野單刀直入:“張大人不肯回應拜貼,萬般無奈之下本宮隻能親自走這一趟,做一回不速之客了。”
張風臨慢慢擡起頭,“下官與公主素無交集,自然不敢随便接下拜貼,倒是下官思慮不周,還要勞煩公主親自來尋。”這番話看似謙卑,實則撇清了兩人的關系,細品還有幾絲埋怨。說話間,他已經把目光定在風匡野的臉上,想要看出幾分不悅來。
但對面的女子神色無波,隻朝他舉了舉酒杯,“本宮與張大人确實是素昧平生,但張大人帶領寒門學子抗争科舉舞弊的事迹本宮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也頗為佩服大人能夠挺身而出為讀書人讨一個公道。”
張風臨端起酒杯,借飲酒的間隙思索接下來要說什麼。三公主已經點明了今夜的主題,态度與目的還是捉摸不定,不過作為第三方,無論她選擇依附還是獨立都可以改變如今僵持的局面。不是他對這個手無實權的三公主過于高看,而是隻要有人入局,天平就會失衡,而棋盤也将改換。
但他仍選擇靜觀其變,畢竟這隻是第一次見面,摸清對方的态度就足夠了,了解更多就越危險。“多謝公主誇贊,好漢不提當年勇,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難得公主記得這麼清楚。”
風匡野察覺出他松動的态度,也懶得再打太極,直接報出驸馬的名字問他是否有印象。張風臨顯然是沒想到三公主會問這麼個問題,半響才記起來此人是當年同他一個考場的考生,但他并不出身寒門,但同樣也不是富家子弟,他是被所有人遺忘的忽視的那批人。
現在張風臨親自承認驸馬與天曆十二年科舉舞弊案是真的沒有瓜葛,難道任務三的突破點是錯的嗎?風匡野定下心神認真回想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大方向是不會有錯的,隻是很可能對驸馬的定位錯誤,既然驸馬不在寒門學子的陣營中,也許是敵方也說不定,總之他的陣營就代表着皇後的利益。實在是想不明白,風匡野隻能放在一邊,專注于另一個支線。
目前看來天曆十二年科舉舞弊案是無法回避的一環,索性直接問個清楚,張風臨倒也答了,隻是很明顯的隐瞞了一些事情,充其量隻是在他的視角上的叙述罷了。
風匡野自知今夜是自己主動上門,張風臨有所顧忌不肯多說也是正常的,況且這還隻是第一次會面,日後會有機會讓他把一切真相都吐出。
兩人都已經刺探出了對方的态度,心情也松散下來,借着酒力倒也談了幾句詩詞歌賦,風匡月也終于找到了話題,三人漫無邊際地談天說地,兩壇青州從事都喝了個幹淨。
風匡野本就千杯不醉,夜半起身離席時還神思清明,她示意玉露抱起大公主,自己兩步走近張風臨,“張大人好酒量,青州從事雖美但兩壇喝起來總不過瘾,不若三日後我請大人再飲佳釀。”
張風臨自然也是眼明心亮,思索起話語後的心思。逼近的女子鬓間珠翠閃爍光芒,直直刺入他眼底心底,使他無可避讓,正好他也不想再躲藏下去了。
風匡野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收獲頗豐心情好了不少。張風臨應答後就匆匆離開,玉露帶着醉倒的風匡月先走一步,隻剩下她和銀觀。便想着找朱萬津刷一去下好感度任務,拾級登樓來到自己常用的包廂,閣中卻是在“與斯同車”劇情中匆匆一面的少女,隻是“與斯同車”中的劇情目前來看是獨立的,朱千金此刻肯定還不認識她。
萬金樓雖賺錢但在朱家衆多産業中也算不上重要地方,名義上是朱萬津主管,但他有更大的家業需照顧,于是便由朱千金在幫着經營打理。
朱千金本因女兒身被家族培養重視,能夠參與到家族生意中也是因為主家這一脈實在是子嗣稀薄,朱家家主朱沛豐與正妻多年來隻有一個朱萬津、,縱使美妾無數也隻朱千金一個女兒與一個現年才三歲的小兒子,剩下的孩子要麼滑胎要麼夭折,老狐狸又不舍得放權不願意從旁支過繼子嗣,隻能讓朱千金幫忙打理。
商人是最不受階級約束又是最看重階級的人,現如今大盛公主都可以上陣殺敵參與政事,朱家還是照着舊日規訓不願讓女子參與買賣,說會損了财運。
可那又如何,不願意将家産拱手讓人就隻能讓自己這個女兒來照看生意。朱千金想到此處将金玉所制的算盤珠子撥弄地越發用力,“噼裡啪啦”的聲音嘈雜,在她聽來卻如同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