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夏季山林中百獸活躍,那婆子就采了些藥草放到洞口來驅趕誤入的野獸,隻看新鮮程度就能猜出她上午才出過山洞。玉露與蹲在樹枝上的侍衛打個招呼先一步走進山洞,風匡野看着兢兢業業守着的侍衛嘴角忍不住一抽再抽,“辛苦你了。”她不說還好,話音一落侍衛就重心不穩差點摔下來,不過風匡野已經進了山洞,沒能看見侍衛的反應。
山洞有些逼仄,陳婆子怕被人發現隻從李家偷得一條厚被子墊到身下本想着會舒服些,但苦熱的天氣将她蒸出一身汗來,幹脆直接坐靠在冰涼石壁上搖着采得的大葉子扇風。心裡盤算着到底什麼時候能去李家再拿點東西回來,先前帶出來的吃食在大夏天根本留不住,山上也不能生火做飯每天饑一頓飽一頓。她本覺得待在李家伺候半老不死的老太太是個苦差事,現在倒是有些後悔起來——李母卧病在床,李靖言又隻知道看書,李家簡直就成了她的天下!隻是李靖言那傻小子沒腦子,平日裡木讷愚笨的一個人怎麼會在考場上作弊,又正好被抓到關進了大理寺。她陳婆子雖然大字不識一個,可所有大盛人自
從天曆十二年之後就知道科舉舞弊要遭受多麼嚴格的懲罰,為了自保她隻能偷偷離開李家避避風頭。
想到這裡,陳婆子還是堅信自己并沒有一點錯處,聖人都說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一個婦道人家為保命抛下一個早就該咽氣的老太婆又有什麼錯。她發誓,她本來隻是想拿些吃穿用度偷偷在山上躲一段時間,反正李靖言已經進了大理寺,這一輩子恐怕就到此為止了,但她好歹照顧了李母那麼多年,真等到她咽氣的時候自己一定會去為她收屍。
陳婆子知道李靖言被關押後就盤算着為自己找出路,隻是跟着李家這種人家她根本沒有認識的信得過的人,萬般無奈之下隻好躲到山洞裡。她知道夏季野獸活躍,也做好了被猛獸找上門的準備,沒想到最先找到她的卻是一夥蒙面黑衣人,他們給她一瓶藥,讓她把藥下到李母的飲食裡,說事成之後會将陳婆子的賣身契交還給她,讓她從此恢複自由身,也不用怕被李家所連累。
陳婆子是從泥潭摸爬滾打上來的,知道這藥也許會讓李母身死,也清楚黑衣人關于賣身契的承諾就是屁,明晃晃的假話,但她不敢不照着做,看透虛假的利誘是一回事,直面血淋淋的威脅就是又一回事了。她将藥下進了李母碗裡,看着老太太昏死後再悄悄跑回山洞,她甚至都沒有問黑衣人這藥到底要下幾次、什麼時候才算任務完成、甚至隻字不提自己的賣身契,她就在這空蕩蕩的山洞裡等啊等,連自己都說不清在等什麼,可能是李母的死,又也許是撕碎的賣身契。
風匡野和玉露都是習武之人,走路悄無聲息兩人一路行至陳婆子身前才停下腳步,看見眼前緊閉着眼睛的粗壯婆子流下一滴渾濁的淚水。
玉露輕咳兩聲,那婆子一翻身站了起來,拎起手邊的柴刀就朝兩人身上砍去,玉露出手卸了她的手腕,柴刀掉落在地,“當啷”一聲響終于将陳婆子喚醒,她看向眼前兩個暗色衣裳的女子,倒吸一口冷氣慢慢又靠到牆壁上,沙啞着聲音問道:“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來找我?”
風匡野順手擦亮火石丢進将要燃盡的火堆,明亮扭曲的紅色光焰映射出陳婆子瑟瑟發抖的身軀。“我來找你自然是因為你做了壞事,說,你為什麼要在李夫人的飯菜裡下毒?”
陳婆子肉眼可見的慌了起來,“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到底是誰?你又和李婆子有什麼關系?”風匡野與金閱對視一眼,李母突然加重的病情果然是有人暗中投毒。
風匡野對藥理并不了解便制住陳婆子,金閱則趁機翻找一通。搜遍山洞無果後金閱來翻陳婆子的衣物,終于找到了平平無奇的藥瓶,瓶裡還有一些細碎的粉末,确實和李母的症狀十分相像,便收到懷裡等着回去研究徹底的解藥。
陳婆子從掙紮到麻木,風匡野早在搜到藥瓶時就松開了她,她也隻是失力般順着粗糙的石壁緩緩滑坐到地上。陳婆子心想眼前這兩個女子肯定和先前的蒙面黑衣人不是一夥,說不定還是仇家,今日自己隻怕小命不保。
玉露本來都已經做好了陳婆子再掙紮就将她打暈的準備,沒想到她竟然不哭不喊不鬧。火勢已經漸漸弱了下去,隻剩下一捧殘灰呼吸般閃着忽明忽暗的光,映在風匡野漆黑瞳仁裡像是閃爍的跳動的星,她蹲下與陳婆子平視,“我知道這藥是誰給你的,我也大緻猜到他們給你許下了什麼承諾,我也知道你根本就不相信他們的空話,隻是你怕所以你還是将藥下到了李母的飲食裡。
李母現在由我照看,她的毒我會解,她的病我也會治,我也會把幕後黑手揪出來。你現在對他們來說已經喪失了利用價值,不若來幫我,我不會許諾交還你的賣身契。但是,我可以饒你不死。”陳婆子的眼幾乎是立刻就亮了起來,“我聽你的,我聽你的,你要我做什麼?”
火已經徹底熄滅了,陳婆子幾乎不能視物,隻聽見那把清淡又極具壓迫感的嗓音,“我的人會在外面監視你,當然也會保證你的安全,你隻需要在他們下一次送藥時拖住他們就可以了。”陳婆子連忙點頭,“好的,我可以的。”
“還有,我還要問你幾個問題。”眼前人話鋒一轉,語氣柔和起來,“你覺得李靖言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李公子隻喜歡看書其他事情一概不管,一天都說不了三句話很傻很木讷。”陳婆子閑暇時會去領居家找婆子說話,周圍人乃至他的母親都是這樣的評價,她也就自然而然得說了出來。
女子像是已經聽過千百遍這樣的回答,立刻問出下一個問題——“嗯,那你覺得李靖言究竟是為什麼才會在考場上作弊?”
陳婆子有些緊張的咽了一下口水,“李公子沒那個膽子,他要是真的作弊多半是為了錢吧,畢竟他已經考了這麼多年,又賺不到一分錢,李夫人的藥材雖然不貴,但這麼多年早就把家裡的錢花地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