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下半篇《懷清賦》足以為民意添一把火使其沸騰,皇帝必然要莅臨現場。且風匡乾認為自己的安排天衣無縫,又明白這樣的好時機難逢,若是錯過再想抓到二皇子的錯處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也想要借群衆的威力添磚加瓦,甚至禀明皇帝将公審的地點改在了大理寺。
一步一步都是風匡野苦心孤詣謀劃,精神緊繃到極緻未曾松懈,在這麼緊張的時間她心中卻浮上一絲與此事無關的不妙預感——王飛雁許久沒有再傳來書信,西境由王擒虎所鎮守,與翠幽宮聯系緊密,情報傳輸途徑格外暢通,遲遲沒有音信傳來實在反常,便叫玉露與金閱說一聲密切關注西境的情況,有一絲風吹草動都要立刻上報。
大臣在殿外等候良久,卻見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躬身走出來宣布今日早朝取消,皇帝另有要事,讓群臣直接上職。
文丞相站在衆臣之首,聞言眉毛狠狠抽動,面色幾經變換,終于行禮告退。一衆文臣轉身後對視一眼,今日早朝取消的原因他們心知肚明,即使平日裡唯文丞相馬首是瞻也免不了說幾句小話。
“各位大人可曾聽過那半篇《懷清賦》?”工部侍郎壓低聲音,問聚在身邊的一群官員。
“盛京之内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作者确實筆力雄健,文正風清,又有這般勇氣,不知是何許人也。”戶部侍郎小心看着文丞相走遠才敢開口說話。
“行了,你我兄弟幾人說話怎麼也如此拐彎抹角,今日陛下定是推了早朝去大理寺處理那件事。
我聽說之前文家公子是想要私下公審走個過場做樣子,沒想到事情鬧得這般大,陛下就将事情交給了太子。
本以為這種層面的博弈隻能在私底下進行,沒想到區區半篇賦就将科舉舞弊攤到了明面上。”
吏部侍郎小道消息聽得多,語氣裡滿是驚詫與好奇,他說着看向跟在最後面的刑部侍郎,“原本是打算借你們刑部的地方公審了事,沒想到最後還是在大理寺了結,可會對刑部有所影響?”
刑部侍郎看着被文丞相帶走的自家上司,雙唇緊閉連一個語氣詞都不敢說,忙不疊走遠了。
剩下幾人對視一眼,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太子與二皇子鬥法,百姓可以圍在大理寺外等結果,身為朝臣他們定然不能出現在現場,隻能等塵埃落定再思考對策,略略絮叨猜測幾句便各自散開上職。
皇後晨起聽聞皇帝出宮去了大理寺心急不已,擔心皇帝偏幫二皇子而損了太子的面子,又沒有理由出宮。皇帝身邊固若金湯沒有消息可以傳回來,将她急得惴惴不安連早膳都用不下,拉着風匡月的手緊張地團團轉。風匡月将賬本藏在身上,第一次做這種事情難免害怕驚慌,但皇後正擔驚受怕着,哪裡還能察覺出她的反常。
绛朱宮裡朱貴妃将紫檀木雕花條案的陳設都摔到地上,勃然大怒道:“文辰竟如此無用,到底是無知小兒,這麼簡單的事情也能搞砸,連遮掩都這麼毫無章法,把陛下都招了過去,還要在大理寺公審!太子這是發狠了,肯定要在我們母子身上撕下來一大塊肉。”
風匡辰同樣頗為惱怒,咬牙切齒說不出話。沈蘭祺侍立在側,低頭掩蓋眼中的恨意寒芒。
朱貴妃越過滿地狼藉,拉扯着沈蘭祺的手,問道:“你最聰明,你快說此事到底有沒有解法?”
沈蘭祺換上柔軟笑容,直視着女人被怒意與恐懼灼燒出血絲的雙眼,“娘娘莫怕,陛下的态度您最清楚不過,大皇子之所以能成為太子是因為年長罷了。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最疼的是二皇子,同意再行此事也是為二皇子造勢,怎會狠心将其化為刀刃割您母子二人的肉呢?就算會有懲戒也不過是為堵天下悠悠之口而略施小懲而已,不會傷筋動骨動搖根基的。”
辰時三刻,平日裡人們避之不及的大理寺被憤怒的百姓們圍了個水洩不通,知曉皇帝在内也不喧嘩,隻跪地叩首稱頌皇帝治世清明,懇求能夠嚴懲科舉舞弊的主謀,還官場清平。
皇帝坐于高堂,耳聞百姓們山呼海喚,堂下正中跪着如羔羊般溫順的罪人,再遠處是禮部搜集來的證人,太子與文辰分立兩側,都低垂着眼不動聲色。
大理寺少卿江勳兩股戰戰,強撐着精氣神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