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鳳姐的經驗看來,那些婆子們誇寶玉會說話是言過其實,說寶玉會在姐姐妹妹身上下功夫倒是一點也沒說錯。細論起來也就是會今兒誇哪個丫頭顔色好,明兒誇哪個丫頭衣裳好看,再有就是大方,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願意分給丫頭們,哄得小丫頭們都樂意跟他玩。若說起正經女兒家的心思,寶玉是不通的,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嚼舌根的人,天天隻會混說。
寶玉本身不覺得他的話有什麼問題,但是剛剛的話讓黛玉聽見了很是緊張,想着要去黛玉面前辯白一二,王熙鳳倒覺得還是先給黛玉一點冷靜的時間,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反正寶玉說話不當惹惱了姐姐妹妹惹惱了林黛玉也不是頭一回了,轉眼不都像沒事人一樣的過去了。
“你林妹妹心裡正亂着,你讓她今晚緩一緩,要不然她今晚心情亂哄哄的,你再湊上去,萬一哪一句話說的不對,豈不是火上澆油呢?就是有什麼話,你就等到明日再說。”
寶玉雖然十分想去看看情況,無奈鳳姐拉着他左勸右勸,好不容易才把寶玉勸的安分下來。
第二日一早寶玉便急匆匆的進來要給黛玉賠不是,黛玉一晚上睡的倒好,許是知道父親無事,隻是還是有些沒精神,恹恹地,讓人一看就知道昨日被事情給吓到了。倒沒有賈母預計的失眠的情況,也讓賈母放下了心。
黛玉對昨晚寶玉的言論也早已忘了,這倒不是黛玉心大,實在是寶玉這位表兄,待人有多親熱,說話也就有多惱人,實在是一個說話沒着落的人,偏偏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說完話得罪了人之後又假裝自己什麼事情也不知道,上趕着的巴上來左一個好妹妹,右一個好妹妹的搭話,讓人不得不理他;若是正經跟寶玉生氣,那天天都得跟寶玉生氣了,黛玉遇過那麼幾遭,也就有些看開了。
據她看來,寶玉也不止對她一個人是這樣,對所有姐姐妹妹都是這樣,大家也都知道他說話口無遮攔,誰一天天的盡跟着傻子認真生氣,自己豈不傻了?
隻是這話到底讓人傷心,她也暫時不想搭理寶玉。
寶玉見黛玉不理他也不高興,也不知道這位爺想到了什麼,跑到外面叫人專門找來一堆柴火,自己站在外間就要解開衣裳,想要模仿古人負荊請罪。
襲人聽說寶玉去問别人要柴和繩子,不知道他又要出什麼事故,忙出來查看,誰知道寶玉站在寒風天裡面就要脫衣裳,襲人忙攔道:“我的二爺,大冷天裡又是站在風口,怎麼脫衣裳,就是屋裡待的悶了,出來走走就好了。”
寶玉道:“不相幹,我是要負荊請罪。”
“負荊請罪?”寶玉點頭:“這是周朝末年的一個典故,要這樣做了才能說明心誠,我昨兒得罪了林姑娘,要向她請罪呢。”
襲人也知道寶玉是三天兩頭的就和黛玉拌嘴,彼此是好一陣,歹一陣的,因此也不再勸,隻說:“二爺就是想脫衣裳也行,不如到屋裡面去,何苦在門外頭,外面天氣這麼冷,倘若凍着了豈不是全家都不能安生?”
寶玉聽了覺得有理,就進了屋裡,又讓人把柴火也抱進去。
誰知寶玉脫了外衣之後,還想着脫掉身上穿的小襖,襲人吓着了道:“脫掉外衣就算了,怎麼還要脫了襖,這傷了風可不是小事情。”
寶玉道:“你知道什麼,這負荊請罪就是要光着膀子背着荊條去請罪,我不脫衣服怎麼顯示我心誠呢?”
襲人一聽要光着膀子,哪裡肯依,雖然屋裡有地龍,但這裡是堂屋,遠沒有裡間暖和,倘若凍着了可不是開玩笑的:“我的小爺,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要是脫了衣裳,今日我們的身家性命可就沒有了。”
寶玉哪裡肯聽,執意要脫,襲人見勸不住,直接跪下來了。
堂屋裡面守着的小丫頭見寶玉和襲人争吵,趕緊進裡面報信,彼時大家吃完早餐都在,見寶玉溜出去了也沒在意,誰知道一會就有丫頭說寶玉鬧着脫衣裳,賈母忙扶着鳳姐出來看。
一出來就看到寶玉要脫襖,襲人正跪着抱着寶玉的大腿勸說。
“這是怎麼了,大冷天的,屋裡就是燒着地龍也不是特别暖和,怎麼就要脫襖了,你要是熱了,讓襲人給你那件薄一點的換上,可不能開這樣的玩笑。”
襲人見賈母等人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後面的黛玉,忙對黛玉磕頭道:“老太太,林姑娘,二爺說他這樣是因為得罪了你,要跟你負荊請罪,小的不知道二爺怎麼得罪了姑娘,但請姑娘看在往日二爺待姑娘的情分上,原諒二爺吧。”
衆人聽了襲人的話極為驚詫,連賈母也看了過去:“玉兒,你二哥哥若是哪裡得罪了你,你便原諒他吧,你也知道你二哥哥平日裡心眼憨實,不會說話的。”
林黛玉隻當寶玉不知道為什麼又在發瘋,誰知道她出門一看,竟然說是因為她才發瘋,還要嚷嚷着負荊請罪,隻那一刹那黛玉感覺自己變成了衆矢之的,無數的眼光都在凝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