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騰忽然聽見章夫人刺拉拉地說出這麼一句來,頗覺得有些刺耳,但他也知道章夫人的性格一向是老實不愛生事的,能說出這話必然是有原因的。
“夫人的意思是?”
章夫人驚覺方才失言,笑道:“我能有什麼意思,老爺多慮了。”
王子騰道:“我說不管了你跳出來反駁我,我問你你又說沒事,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還不快快說來。”
章夫人畏懼王子騰,見他發怒且自己不能掩飾剛才的口誤,隻得道:“我想着,賈家也不見得這麼好心。”
王子騰啧了一聲,讓章夫人繼續說,章夫人見王子騰沒有脾氣暴烈的罵人,方膽戰心驚地道:“就比如鳳哥兒,當時老爺不也想着讓鳳哥入宮,隻是賈家有意将琏哥和鳳哥說在一處,咱們家才罷了,不然鳳哥早入宮去了,說不定如今的貴妃娘娘便是鳳哥了。”
王子騰擺手:“說這些這麼多年的老黃曆做什麼,都是沒影的事情,再說了,賈家還不好?是當今數一數二的人家了,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外面多少人家想跟賈府攀上親戚,不把鳳丫頭嫁到賈家嫁到哪裡?就鳳丫頭那潑辣的性格,她還入宮承寵?她不惹個頃家滅族的大禍都不算完,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若是讓賈家的人聽到,又是一場是非。”
章夫人道:“鳳丫頭怎麼不好,我瞧着倒好,再說了那賈家的貴妃入宮前是什麼消停的性子嗎,咱們家的也不差什麼啊,再者說,那賈家不說是放到十年前了,就是放到三五年前都還是好的,如今再看看他家的光景呢,還是好的不成?旁人家不知道他們家的處境,隻在外面看着好看,咱們家關系如此之近,咱們還能不知道嗎?”
章夫人不滿地,便是這一年來賈家有意無意對外炫耀的家中出了貴妃的新聞,若是鳳丫頭能做貴妃,哪裡還有他們賈家耀武揚威的地方,他們這麼些年來,一直巴結賈家巴結的也夠久了,誰知道賈家一直把他們當做自家的奴才呼來喝去的,因此心裡一直不忿。
王子騰默然不語,三五年前,賈珠還未死,賈家眼看着還能維持着家族的榮光,誰知轉年來賈珠就沒了,現在賈家的小爺們,賈琏賈蓉這兩個已經定型的是不成的了,寶玉也是金銀富貴窩裡面的少爺,别說他們家了,就是京城上下哪一個不知道,榮國公府裡的一個叫寶玉的少爺是慣愛在脂粉堆裡做戲的,更讨厭讀書,賈環那個小的,他偶爾見過幾次,隻會偷嘴耍滑,比賈家的小厮還上不得台面,隻有一個賈蘭是賈珠的遺腹子,但是年紀還小,看不出來什麼,真要等賈蘭長起來,又要二十年。
二十年之後,隻怕是黃花菜都已經涼了。
别說别人,就說賈家出了個貴妃娘娘,又有封蔭,榮國府的當家人賈政還隻是個五品的官員,更不要說甯國府的下一代當家人賈蓉,隻娶了個修皇陵的秦家五品官員的女兒,可真是頹态盡顯,甭管對旁人對自己說的再冠冕堂皇,再好聽,也隻是遮羞的紗帳而已,除了哄騙一些腦子不聰明或者沒見過世面的人,像他們這些人哪個會被這個騙到?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賈家家業大,一時半會是倒不下來的,再說咱們也不能讓他倒,還要趁着他的力才好”王子騰盯着章夫人道:“咱們家雖然想借着賈府的勢一飛沖天,但是也要不被他們注意才好,你這樣心急,不會在他們面前露出什麼破綻吧?”
章夫人吓了一跳:“那怎麼會,老爺,我是這麼不小心的人?”
王子騰敲打章夫人道:“原先你不是,但現在咱們家漸漸起來了,你會不會和原先一般小心謹慎,也就很難說了,你這樣倒讓我後悔當年我安慰你時說的話了。”、
章夫人家世也不差,是和金陵甄家齊名的人家,當年章家想與賈家結親,被賈家牽線說與了王子騰,二人才有了婚事。
後來章夫人頭一次上門去賈家拜訪,當時賈赦的原配嵇夫人還在,恰巧嵇家也派人去賈府做客,章夫人便受了了賈家好大的冷落,當時還維持着面子不曾發作,回來大感羞辱直哭了一夜,還是王子騰瞧她哭的太慘,好生安慰,又說要仗着賈府的勢擡高王家的門楣,這才把人給哄好。
章夫人忙賭咒發誓:“我是這麼愚笨的人,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我敢就這樣暴露了?我自嫁到王家這二十年來,哪一件事情辦的出過差錯?我隻是想着,先時咱們想把鳳丫頭送進宮被賈家給攔了,也不能說賈家給攔了,起碼賈家又透露出和咱們家聯姻的意思來,我現在想着八成也有幾分是怕鳳丫頭擋了貴妃的路,如今人家已經是貴妃娘娘了,難道她們不怕再選上新人争寵嗎,所以咱們家在這事上才愈發不能單單隻信他們賈家的話,還要自己從中商議才好。”
“若是咱們家不出個能人出來,自然要指望那一個,若是咱們家能出個有頭有臉的人來,還用指望别人?”
王子騰沉思良久:“話雖這麼說,隻是這樣做有些媚上,恐怕會落人口實,說咱們家是邀寵的人家。”
“這就更不需要擔心了,”章夫人坦然一笑:“那寶丫頭是姓王還是姓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