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知寶钗的心思,不然黛玉肯定會回答,那是因為她識趣,不做這無趣之人。
她來了賈府住了這些年,先前是不肯多說一句話,唯恐被人嘲笑;因此她便多看多思,也就是這時候她才發現,賈家上上下下其實說是在勸寶玉讀書,其實是無人勸寶玉讀書。
别看一個個的,老祖宗、老爺太太瞧着逼得那樣的緊,其實對于寶玉的讀書都是放管的,她聽聞,滿打滿算,寶玉一共也不過上了兩個月的私塾,在家裡讀書也不過是看些詩經等書。
就連一年前王夫人費力求來的寶玉讀書的看管,也不過是讓寶玉每天去寫一個時辰的字,還是隔一天一去,後來甚至是兩三天去一趟,都是寶玉撒撒嬌,王夫人就讓他糊弄過去了,家裡頂多有一個賈政算是認真些,也不過是檢查寶玉寫的大字,抽空問一下背誦罷了。
還是兩天寫上一百個大字,這樣糊弄;仔細詢問才知道賈家這些人其實是沒有培養後代讀書的觀念的,别說寶玉了,就連賈政也是二十歲之後才開始學四書五經,賈琏因為有蒙蔭是壓根沒學過,讀書對于他們這樣的人家本就不算重要,因此才這樣的得過且過。
整個家族唯二的兩個奇葩,一個是考上進士的賈敬,不知道怎麼的當了道士去了,再一個是賈珠,更是死了,因此賈家似乎也就絕斷了讓子孫繼續讀書上進的想法,隻是讓他們讀書識字便罷了。
這樣的家學觀念,讓林黛玉如何勸呢,竟不提這事才是正理,說句不好聽的話,連家裡的長輩們一概都不急,讓她一個外來的外甥女出什麼頭?
隻是不知為何寶钗和湘雲兩個明明也看到這樣的情況,卻覺得是寶玉不上心,每每都想規勸寶玉,倒受了寶玉好大的嘲諷。
寶钗道:“我想着,如今不止我家,連着賈家竟也是走下坡路,寶玉并非不聰明隻是不肯用功,若是寶玉肯讀讀書長些見識,姨媽也不必如此煩憂了。”
黛玉搖頭道:“我勸姐姐一件事,姐姐竟别去再碰這個軟釘子才好呢。”
寶钗歎道:“雖是如此,到底也不想幹看着!”
黛玉笑道:“不幹看着也不能怎樣,我聽聞鳳姐姐說,如今太太就已經張羅着想給寶二哥買些官職,說是好的官職不易得要提前些打點,姐姐瞧着,這也不像是硬要逼寶二哥讀書的,又不用他考功名。”
“話雖如此,自己長進些,将來做官不也能更受提拔?”
“我瞧着寶哥哥将來做官也是靠家裡,靠不上别人。”
黛玉來了賈府這幾年,往常看不到看不懂的如今也能看到聽懂了,實在是賈家把買官當做了稀松平常的事情,能有多大點事,黛玉瞧得多了,從最初的震驚也變得平常了,可見環境是多麼的改變人。
黛玉看見過幾次便明白賈家的官并不靠科舉而是一靠封蔭二靠買賣,甚至是家風如此,因此黛玉瞧得明白,也就不肯開口去勸,寶钗卻看不明白。
寶钗也不是看不明白,隻是她薛家一事她便明白,這靠山都是靠不住的,還得自己家中能支撐起來才好,因此才會去督促寶玉,隻是寶玉哪經曆過寶钗的經曆,自然是瞧不上的。
寶钗嘴上答應,心裡不知道如何想,日後再去規勸寶玉也是後話了。
兩人說着說着都有些沉默了,寶钗笑道:“瞧我,來看你不說些歡歡喜喜地話,盡在這裡杞人憂天了,隻是這些也都是沒影的事情,如今貴妃在宮中得寵,隻怕起碼再有二三十年的富貴呢,如今也愁不到那裡去。”
黛玉聽了心裡也莫名松快了些,是啊如今宮裡有了好消息,隻要賈家的兒孫不作死,賈家輕易也敗不了。她幼時曾聽母親說過,江南的甄家先前犯了大錯,因為甄家的女兒進宮做了貴妃,人人都說怕要不保的甄家直接又續了十年的富貴,如今已經二十年,賈家的女兒也成了貴妃,起碼也有二十年無虞,到了那時賈蘭早已長大,也不必指望寶玉一人了。
寶钗又坐了坐就要走,黛玉瞧了一眼屋外天還大亮,再看時間離吃飯還早的很,笑說:“怎麼這就要走?”
寶钗道:“我還有事呢,金钏問我讨要一些護手的香膏,我便要回去取了給她。”
黛玉歎道:“這香膏她們一般也有分例,怎麼問你讨要?若是東西沒分派,你也不是該給她的人呢。”
寶钗笑道:“她怎麼沒有,隻是她說她的不好,之前她替姨媽給我送東西在我院子裡面洗了手,用了我的香膏,後來她便說我的好,用了半天都不凍手的,因此便想問我買些,你知道這哪有賣的道理,況且這香膏是哥哥替我配置的,也不值多少錢,好歹我哥給了我一堆,我還得回去給她拿呢。 ”
黛玉笑道:“倒也難為寶姐姐事事都要妥帖了。”
寶钗好笑道:“我哪裡妥帖,不過是小玩意,随手給人又能得好,又便宜,又實惠的,我家在這裡住着,不給下人一些恩惠,怎麼立足,媽也考慮不到這點,隻能我來打點了。”
黛玉歎道:“這才正是薛姨媽信任你呢,這些說起來也是小事,隻是她們這些丫頭有時也不論人閑不閑,隻圖自己省事,偏你還得應酬她們才好。”
寶钗道:“還好隻是随手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