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隴右秦州去平涼的路上,馬車跑的飛快。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像是鐵錐直打楊玉環的太陽穴,她再一次體驗到了暈車的感覺。
隴右官道被洪水沖得溝壑縱橫,八匹青骢馬卻撒開蹄子跑得癫狂,車廂忽地騰空半尺,她後頸重重磕在檀木憑幾上。
怎麼跑這麼快?她有些納悶。
前幾日這群人還走的不緊不慢,這是戰局出現了什麼問題嗎?
但她問周圍的侍從時,得到的卻是同樣的疑惑——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收到元帥的命令,加速行軍,當日抵達平涼。
她一邊想,一邊掐着手指算時間。
哦對,我記起來了。安祿山入長安了。
李琩應該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為了穩固軍心暫時封鎖了消息。
不過去了平涼,大家也就都知道了吧?畢竟都城淪陷,是一個轟動的話題,全國的百姓都會聽到。
這樣的行軍速度,對步兵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沒過多久,後面的步兵就開始跟不上了,跑得稀稀拉拉,讓軍隊不得不停下來等落後的人。
一時無事,楊玉環心想,我去會一會那個白瑪曲珍。
楊玉環稍作整理,便起身朝着白瑪曲珍所在的馬車走去。她剛撩起車簾,一陣風裹挾着塵土撲面而來,嗆得她不禁咳嗽了幾聲。
單術維和雲裳看她想下來,立刻伸出胳膊想要扶她,她輕輕搭了一下二人的手,落在地上踩起一地浮土。
單術維:終于有一次娘娘搭了一把手了……
白瑪曲珍見她進來,忙起身相迎,将楊玉環扶進了馬車。
“娘娘,您怎麼來了,若是您有吩咐,可以遣人喊我去您那裡的。”
白瑪曲珍的眼睛大大的,她看着自己的表情中寫滿了無辜與信任,一看就讓人充滿了保護欲。
“诶呀,我就是突然想來找你說說話。聽說你其實是漢人?”
楊玉環上下打量着白瑪曲珍,她身上的穿着是吐蕃風格的,手上還帶着天珠。倒是這面相,看起來很像是當年在手機上看到的秦兵馬俑裡的人,的确是漢族人的長相。
“是的,娘娘,我本是漢人女子,家徒四壁,打小被父親賣到了吐蕃做奴。”
“我可以看看你的天珠嗎?”楊玉環問。
白瑪曲珍從腕間摘下天珠,遞給楊玉環,“這是父親留給我的,父親認為天珠能代替他庇護我。”
而楊玉環看到,她的手心似乎有刀刃劃傷的傷口。
“你受傷了?”她問道。
“不打緊的,就是路上不小心被石頭劃破了,已經快好了。正是帶着天珠的那隻手呢,他也沒有庇護到我。”白瑪曲珍邊說邊笑。
是啊,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地獄中,又給她一個石頭代替自己保護她。
這所謂的天珠,又怎能代替一個父親?
“那你真的受苦了”楊玉環雙手握住了她在發抖的手,“方才馬車不知為何那麼颠簸,硬是磕了我好幾下腦袋。”
白瑪曲珍立刻關切的問道:“娘娘可有不适?我在吐蕃學到些土方,可以緩解磕碰後導緻的頭昏頭痛。”
“不必了,我緩一緩就好。不過,你知道為什麼軍隊走這麼快嗎?之前從未有過。”
她的眼睛直直盯着白瑪曲珍。
“不知,娘娘,韋将軍把我留在這裡後,告誡過我不要打聽行軍的消息。”
楊玉環聽完,心中雖有些失望,但面上依舊挂着溫和的笑意,“也是,行軍之事本就機密,難為你守規矩了。”
“大唐有過教誨,婦從夫,這是我應該做的”白瑪曲珍咧着一口白牙,笑了起來。
楊玉環聽了這話心中大為震撼,她真的知道婦從夫的意思嗎?還是說,韋谔是真的要娶這個吐蕃女子為妻?
“韋谔向你提親了?”楊玉環甚至還要忍住自己的手,控制住不讓它抖得比方才的白瑪曲珍嚴重。
白瑪曲珍的臉瞬間泛紅,低下頭去:“娘娘,昨日夜裡……”她不再說下去,楊玉環已經猜到了發生了什麼。
她有些不相信韋谔能做出這等糊塗事,和一個剛認識沒兩天的吐蕃女子過夜?
他難道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将軍?
楊玉環幾乎快要壓不住心中的怒意和震驚,她與白瑪曲珍閑話幾句後,就轉身向軍隊最前方走去。
由于馬匹在泥地中的飛馳,韋谔的白色铠甲上沾染了星點的泥。周圍的将士們三三兩兩在聊着天,而他沒有下馬,就坐在馬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