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晚了,雲裳路過楊玉環的小書房時,看到她在裡邊還點着燈。
她輕輕推開門,看到她趴在桌子上已經睡了過去,身下壓着十幾張紙,每張紙上都寫着一模一樣的短詩。
楊玉環曾經教過她識字,她認識的字不多,勉強坑坑巴巴地讀出了一句——“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
她不記得哪個詩人寫過這詞句,隻是單單看着這句話,好像讀出了一個女子的壯志豪情。
她的眼睛有些發紅。
她看着面前的楊玉環,這詩寫的便是她吧?
楊玉環在來這個世界之前,并沒有接觸過“識字教育”或是“語文教學”,她不知道該怎麼教那些女孩認字。
但是她覺得,做卧底,至少在關鍵時期能看得出來别人寫的信有什麼重要内容。而且,讀過書的人,就算是不去做眼線,也會多一條出路。
她想直接用現有的文學作品給她們講,但是翻開四書五經,女則女訓,突然感覺她們不應該局限在傳統的經書裡。
于是,她按照記憶中的《滿江紅·小住京華》寫下了十幾份教案。
這是第一節課。
她會教給她們每一個官職對應的字怎麼寫,會教給她們每一個大臣名字涉及到的字符,但是第一節課,她想讓她們明白,她們為什麼要學這些字,為什麼要讀書。
為的不隻是去别人宮中服侍他人。
為的是一腔不輸于男子的熱血。
她們都來自民間貧苦人家,自然不會缺少幹活辦事的能力。
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
雲裳心中默念着這句話,找來了一個毯子披在了楊玉環的身上,輕輕熄了搖晃的燭火。
她的教書工作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每天晚上都自己在一張紙上一筆筆寫下教案,思考明天應該教些什麼。
時間很緊迫,軍隊在靈武隻會停留二十天左右,等待四處來投軍的人們,并做後勤整頓。
等整理好糧草以及軍隊,就會出發。不少人會留在靈武,也有人會去其他地方。
她們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内做完所有的事情,當即之務是在靈武城内留下眼線。其餘人可以後續再慢慢安排。
她負責□□分,雲裳負責的是禮儀部分。
她總是背着手,在一群站在毯子上的侍女身後走來走去。
“咳咳。”
看有人扭動或是撓癢癢,她就裝模作樣地咳兩聲。
楊玉環看着雲裳這故意裝的又嚴肅又兇的模樣有些想笑。
雲裳事無巨細地為她們詳細解釋,見到哪個品級的官員應該行怎樣的禮,聽得楊玉環都有些頭暈。
下面的女孩們倒是一個個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雲裳,滿眼的求知欲讓雲裳講的更起勁了,滔滔不絕地,甚至說着說着就演示了起來,跪在地上就沖着那些女孩拜了下去,把女孩們吓了一跳。
瞬間,她們都和炸了毛的小貓一樣七手八腳地把雲裳扶了起來。
同時,她們還訓練着女孩們的間諜素質。
楊玉環花錢從民間一個阿婆手中“雇”來了一個小孩。
那小孩天生不愛說話,長輩們問話的時候總是沉默地低着頭。
說是雇傭過來上班,其實是帶他來宮中白吃白喝,撒歡玩樂。
她讓小孩和這些女孩們在一個院子中相處,不給女孩提供任何玩具,讓女孩們去憑借各種方法取得孩子的認可與信任。
這麼小的小孩,是否接納一個人,全憑借他的主觀意見,而他的主觀意見多半是被“親和力”所指引的。
她要讓這些女孩自己琢磨出來,如何能做出最完美、最無害的微笑、怎麼控制自己的眼神交流,在示好時需要哪些肢體語言,使其更具親和力。
同時,也要學會如何尋找話題、引導對話方向。
在她下了命令之後,所有人都在全心全意地琢磨怎麼完善自己的形象,讓别人更想要和自己傾訴。
本來面黃肌瘦的一個小孩,被接進宮裡以後,不到半個月硬是吃得面色紅潤,每天笑嘻嘻的在一群女孩中打鬧。
楊玉環在教課時也在關注着這些女孩們說話和行為處事的方法,當發現她們已經大概擁有了社交技巧時,就把小孩還給了那個阿婆,還給了她一把銀子。
那阿婆看着她們把自己孩子喂得白白胖胖,送回來時候又變得開朗活潑,已經很高興了,看到銀子後更是一口一句“女菩薩”地叫。
她在訓練的還有記憶力。
她會帶着這些女孩們出宮,帶着她們在靈武城中散步,左拐一下右繞一下,最後再讓她們畫出剛才走過的路線。
有時,也會随意編寫一個“密報”讓她們看,幾分鐘後就收回密報考驗她們記住了多少。
她總是會冷不丁地問女孩們“今天雲裳頭上帶了哪一個簪子”、“今天路過門口的時候看到了幾個侍衛”,她一次一次地強調——
她們要有觀察的能力,觀察的不僅僅是人們經常注意到的那些,她們要看到的是人們看不到的一部分。
人們的行為、服飾、表情,都是她們需要仔細琢磨的。
在這“間諜培訓”任務中,最累的其實是單術維。
楊玉環為了訓練女孩們追蹤與反追蹤的能力,隔兩天就會讓她們分批一個個地去市區演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