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三碗了。"韋谔的聲音裡透着心疼,"每次都說放在那裡,放着放着就忘了。"
韋谔緩步走近,铠甲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他在床榻邊坐下,伸手撫過白瑪曲珍蒼白的臉頰:"太醫說,這藥必須趁熱喝才有效。"
韋谔小心翼翼地端起藥碗,指尖試了試溫度:"還好我回來的及時。"他舀起一勺藥汁,輕輕吹了吹,遞到白瑪曲珍唇邊。
白瑪曲珍望着眼前這個滿眼心疼的男人,心頭突然湧起一陣酸澀。她微微張開蒼白的嘴唇,藥汁的苦澀在舌尖蔓延,卻被他随後遞來的蜜餞沖淡。
"慢些喝。"韋谔的聲音溫柔得不像個武将,"每次你調香時,總說自己最怕苦。"
白瑪曲珍的眼眶突然紅了。她想起那時自己用苦肉計接近韋谔時,韋谔照顧她時也是因為嫌藥苦不肯喝,韋谔就這樣一勺一勺地哄她。
那時她隻覺得這個男人好騙,如今......
"怎麼哭了?"韋谔慌忙放下藥碗,用拇指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是不是太苦了?我讓太醫再加些甘草..."
白瑪曲珍搖搖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韋谔,如果...如果我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韋谔搖了搖頭,打斷了白瑪曲珍。他将手指輕輕按在她唇上,"先把藥喝完。有什麼話,等你好起來再說。"
"陛下準我三日假,好好陪你。"
白瑪曲珍心頭一震。三日正是大軍開拔前的最後期限。最遲三日後,她就要出點什麼意外,命喪長安城,然後用一個新的身份跟着韋谔去前線。
"還記得我們成親時我說過什麼嗎?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你。"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狠狠紮進白瑪曲珍心裡。
她想起那一晚,自己焚上準備多時的香,在韋谔耳畔問:“您說過您會保護我的,對嗎?”
韋谔真的做到了無論發生什麼,都在護着她。
就連自己身份敗露,他都會選擇先給自己治病。
如果說第一天,是香料帶着她走進韋谔的視線,那後來的一切,那些溫柔體貼,那些百依百順,從來都不是香料的作用,而是他的真心。
“韋谔,我不随你去前線了。我在長安城中找個小宅等你回來吧。”
白瑪曲珍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讓韋谔的手猛地一顫,藥勺磕在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說什麼?"
白瑪曲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被角:"我這樣的身份...跟着大軍太危險。不如..."
"不行。"韋谔斬釘截鐵地打斷她,"你留在長安才是真的危險,陛下不會放過你的。"
"可我已經......不想再騙你了。"
“我不會放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的。”韋谔的語氣不容置疑,好像他隻是在通告,并沒有征求白瑪曲珍的意見。
這是韋谔第一次這樣和她說話。白瑪曲珍聽着有些出神。
“好。”她強忍住哽咽,說。
第二天,韋谔特意命人在庭院裡擺了一張軟榻,鋪上厚厚的錦褥,扶着白瑪曲珍到院中曬太陽。
庭院裡早有侍女備好了茶點。韋谔親自斟了一杯參茶,試了試溫度才遞給她:"太醫說這個對傷口愈合好。"
韋谔想盡辦法想在這最後三天多陪陪白瑪曲珍,于是他整了不少花樣,又是窗花又是棋盤,還不合季節地拿了個風筝過來。
白瑪曲珍倚在軟榻上,看着韋谔笨拙地擺弄着那個色彩斑斓的紙鸢。
"這個時節放風筝,怕是要被長安人笑話。"她輕聲說道,擡手想去抓紙鸢的翅膀。
韋谔注意到,在白瑪曲珍剛露出的手臂上,她平時帶的那串天珠已經被摘下來了。
晚上,當韋谔抱着一大盆花走進房中找白瑪曲珍時,卻見她躺在榻上,渾身僵硬,身旁焚香爐裡是已經燒完的香料。
香料的味道已經散去,韋谔不知道白瑪曲珍是什麼時候點的。
韋谔伸出手把香爐打翻在地,去探白瑪曲珍的鼻息。
怎麼會?
本來安排的假死時間還沒到,她怎麼提前動手了?
他按照原先的準備,向楊玉環彙報白瑪曲珍已經病死的消息。
楊玉環派人去檢查了白瑪曲珍的屍體,的确已經沒了氣息。她以為是白瑪曲珍治療無效,勸韋谔節哀。
他在遺體旁守了整整一宿,期待着白瑪曲珍睜開眼,告訴他這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她已經準備好随着他一同出征了。
但直到太陽升起,白瑪曲珍仍然安靜地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等三日期限到來,韋谔已經在白瑪曲珍塌前守了一天一夜,她的身體開始淤青,每一個迹象都告訴韋谔,白瑪曲珍是真的離開了。
第四日清晨,李光弼的調兵已經結束。
"将軍,時辰到了。"下人來催他。
"再等等。"他啞着嗓子說。
"可是李将軍已經整軍待發,就差您了。"
韋谔這才擡起頭,他接受了這個現實。
他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踏上了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