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木石牌樓娉娉婷婷立在街邊,上書“白瓷”二字。一道虛門,似是隔着兩個世界。從人流不息的外頭朝裡望去,徒見一條寬闊的長街,街道兩側木樓錯落,雕琢精緻、風格奢麗,抛得光亮的琉璃反着日光,點點晶亮連成一線。
然而人煙稀少,空曠得像一座鬼城。
江映掃一眼牌樓标明的大字,昂首就要進去,陸千景抓着他的袖子,“這裡,真的會有人來?别又像上次楊家那樣。”
江映眼簾下的目光一片平和,稀松平常道:“這有什麼奇怪,那麼貴,想來尋常人也不敢輕易過來,要不是這次有大小姐陪着,我都不敢自己過來。”
陸千景脫下手上玉镯,在他肩頭敲了敲,挑眉道:“什麼叫我陪你,想吃軟飯,應該說是你跟着我,知道吧?要是今天伺候得好,這玩意就賞你了。”
江映目光落到玉镯上:“這枚镯子太貴重了,如果隻是陪小姐吃喝玩樂,在下愧不敢當,但若是小姐執意要賞,可以讓在下做些更難的事。”
“咦,松手。”陸千景臉色盯着那隻撫摸镯子的手,皮膚一陣戰栗。
“你整天胡思亂想什麼,不過......”江映回過頭,身後同樣是一條華麗的街巷,“為什麼買古董珍玩的倒是不少?”
不都一樣貴?
二人在店鋪前站定,扣響門,好半晌裡頭才有人應聲。
女子的音色慵懶,揉着眼推開門,一看到人,橫眉豎目,道:“來這裡做什麼?”
陸千景心下蹙眉,這是錢太多了?
“我們是來買瓷器的。”
女子施施然指着另一條道:“要買瓷器就去那邊買。”
“你家不是賣白瓷的?我們就是要買白瓷,白竺的白。”
女子遲遲回神,萬分失望,道:“進來吧。”
兩人随女子進殿,店中設有供人休息的桌椅,但久無人至,上頭都積了一層薄灰,陸千景用帕子擦了一道,還是選擇站着。而且他們不得不站,因為待客的女子絲毫不打算理會他們,要想坐在椅子上等人把瓷器擺到眼前,絕不可能。
陸千景指着一套灰青瓷碗,道:“看看這個。”
女子用帕子拖着瓷碗:“小心些。”
瓷碗上同樣落了灰,擦過之後才露出原本天水碧的顔色,陸千景尋思着不是他們家最負盛名的白瓷,款式也老舊,想來不貴,便道:“這個碗多少錢,我買了。”
江映非常意外:“這就買了?不多看幾個?”
趁女子轉身回庫房,他悄聲道,“當真要買?不用問多少錢?”
陸千景扯了扯嘴角:“江大人從沒求過人嗎?你看她根本不想理我們,不出點血怎麼跟别人說話?你怎麼不早點帶十幾個人來,拿着大棒,就不用遭人白眼了。”
江映“哦”的沒有異議。陸千景看他臉色頓悟,擰了把他胳膊,“你别當真啊,這個碗又老又舊,還放在最底層,我估計這是他家最便宜的,要是還買不起我可就要跑了,要是那女人叫出十幾個家丁出來打人,你殿後。”
女子端出一副筷子,一枚勺子,一方托盤、一片碗蓋,與碗一般顔色,“這是一套的。”
陸千景眉頭微舒:“這些都是送的?”
女子算着賬:“這隻碗三十兩,筷子、勺子、托盤、蓋子都是五兩,總共五十兩銀子,也可用銀票。”
“那我隻買一個碗?”
一聽這句,女子不樂意了,收起瓷碗,“那我不賣了。”
江映道:“強買強賣?”
他已有三分火氣。
女子竟然不慫,一撇眼,理直氣壯道:“不買筷子勺子,你們打算怎麼用這個碗?”
陸千景道:“家裡當然有筷子勺子。”
“那相襯嗎?”女子不屑。
陸千景原也不是非買不可,一聽這句,多有幾分較勁:“把它放在菩薩前供着,總行了吧?”
女子笑道:“當然行,那您有帕子嗎?”
陸千景不明故裡,用帕子做什麼?還是掏出手帕,“這個。”
女子呵呵冷笑:“這帕子太粗,要是用它擦拭,沒得刮壞這上好瓷器,”她從櫃下摸出一方綢帕,“不貴,就三兩。”
陸千景道:“都發黴了,幾百年賣不出了吧?你還賣三兩!”
“愛買不買,”女子下巴一揚,噔噔踏上木階,把碗放回原處,目光由高處降落,“出去記得掩門。”
江映問:“當真不賣?”
“不賣。”
他又問:“你東家待你不好?可是苛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