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到名字的武将向前一步，跪下領命。前頭的文官還在拼命阻攔。

鄭媝直接漠視，宣布退朝。

她站起身，也不管身後想要谏言的文官，轉身離開。裙擺随她的動作輕揚，帶起一陣香風。

那陣風微微拂過，李汶站在原地，感受着撲面的香，看着随風微動的珠簾。風一動，他心也不安分起來，久久不能平息。

下朝後，鄭媝照例去看了重病癱瘓在床的皇帝，立一立岌岌可危的賢後人設。

皇帝如今四十出頭，正是壯年的時候突遭惡疾。如今下不了地，吃喝拉撒全在一張床上。眼看要到皇帝的寝殿，鄭媝微微擡手整理了一下袖口和鬓發，随後垂下眼眸。

她本是明豔的長相，如今美人蹙眉，分外動人，叫人不由得心生憐惜。

進屋時，太子和太子生母豐氏也在。

太子年幼被乳母抱在懷裡，豐氏在一旁拿了個手帕擦拭眼淚，見她來立刻起身行禮。

“給聖後娘娘請安。”豐氏出身名門，禮儀挑不出錯誤。

鄭媝微微一笑，看了看眼前一副柔弱模樣的女人，目光在她柔順的臉上停留了一會，才伸手虛扶了下，說道，“豐姐姐請起。”

說完，她徑直坐在了靠皇帝更近的椅子上，豐氏也連忙落座在一旁，暗中揮手讓乳母抱着太子去了裡間。

鄭媝看見了她的小動作，眉梢微挑，卻并未多言。豐氏的心思很好猜，中宮無子，她兒子是長子也是太子，自然是未來的皇帝。

她有當太後的野心，自然也就忌憚鄭媝這個名義上的嫡母。

自從商恒卧病在床，她便自請來寝宮照顧，為的就是盯着鄭媝，生怕商恒被她蠱惑讓自己的孩子過繼到鄭媝膝下。

鄭媝心裡發笑，看啊商恒，你看看多可笑啊。

你病倒之後唯一願意照顧你的人，竟然也不過是為了防我。

商王還睡着，呼吸有些微弱。鄭媝垂眸，細細端詳着他那張蒼白而疲憊的面龐。本該是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此時卻衰敗得讓她有些陌生。

鄭媝十八歲入宮，商恒當時三十二歲，眉眼如畫，氣質儒雅。眉宇間的傲氣和風流讓人移不開眼，若非她被迫入宮，這樣的男人或許她也會心動。多年金貴的生活讓他連衰老都比普通百姓慢些，依舊能出幾分年少時的風姿綽約。

自從他病倒開始，人立刻就老了。時間似乎此時才發現了他，像潮水一樣卷來瞬間将他年少時殘留的痕迹抹去，隻留下一個老人。

他在床上躺一天像是老了一年，此時已老得不像樣了——床上的男人眼眶凹陷，雙頰塌陷，面色發灰像是枯樹快要掉落的樹皮。頭發已經全白了，甚至有些稀疏，淩亂的散在臉側。

以往那個說要保護她一輩子的男人此刻癱在床上，像一具幹屍，半分活人的氣息都尋不見了。

鄭媝看着寝宮熟悉的裝橫，思緒慢慢飄回了8年前的初見。

對她來說，初見在寝宮，她蒙着新娘子的紅色蓋頭等待皇帝到來，周圍是一片安靜又喜慶的紅色。

鄭媝依稀記得，那時的自己應該有些害怕，也可能哭了。所以當蓋頭被輕輕掀開的一刻，她慌亂擡頭，隻看到商恒一雙滿是驚喜的雙眼瞬間被慌亂和心疼覆蓋。

九五之尊跪坐在她身邊，像個手足無措的普通人家的少年。他握住她有些冰涼的雙手低聲安慰，“小媝别怕，朕會對你好。”

商恒也确實如自己所承諾哪般對她好，數不清的奇珍異寶被送進她的宮殿，撒千金傾盡無數人力也隻為博美人一笑。

從那時起，他成了人人口中的昏君，而她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妖後。

商恒曾說，他和鄭媝是天意。

初次見鄭媝是很多年前的一次微服私訪。當時他還是太子，喬裝打扮去書店買話本，離開時便撞見了鄭媝。

鄭媝比他矮不少，微微擡頭，目光短暫交會後便側身離開。這一眼沒在鄭媝心裡留下任何痕迹，對商恒來說卻是一眼萬年，惦記到了今天。

後來又過了一段時間，鄭媝終于松口，同意了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