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朝宇這人一貫說話算話,不過打完球的當晚他的右手不是很好使,第二天又是清明節,不太合适,第三天上午周霄想去看看周恒,下午就要回學校了,所以于朝宇答應他這頓飯以後有空了随時兌現,絕不食言。
周霄也沒什麼意見,其實他也不是很敢吃。
他回來這兩天,都沒有見過陳瑞星的面,也沒聽到任何跟他有關的話,不管是有意還是巧合,他都覺得挺放松的。
以前自己說喜歡于朝宇的時候,于朝宇會為了跟他保持距離而刻意忽視他的心情……現在他們的關系緩和了,隻是普通朋友和家人,于朝宇反而更在乎他了,處處都會替他着想。
雖然很諷刺,但這也說明了,這才是最适合他們倆的相處方式。
天氣陰,風有些大。
倆人都套着黑色風衣出門了,今天周霄開車。
因為小傅也要看望爺爺,今天放假。
他們特意晚一點出發,在天色将将擦黑的時候到達第一個目的地。
“先陪我來合适嗎?”周霄問。
“有什麼不合适的。”于朝宇從來不在乎這些東西,先後有什麼所謂,“再說我也不是第一次來。”
“你也有家人在這裡?”
“失憶了?你被追債的踹個半死的時候不正好是一年前嗎,失蹤了跑來這裡,把你老師都急壞了,電話打到我這裡。我還給你美麗的母親送了一束花呢。”
周霄又好笑又怪異地看着他。
墓碑上女性的照片還是十分鮮活的樣子,笑容溫暖而有感染力,一看就是一位浪漫而富有生活熱情的女士……
“你跟阿姨長得挺像的,眼睛都跟會說話似的。”于朝宇發自内心地稱贊,“這樣的人聰明。”
“她走的時候才三十出頭,特别突然,當時我還在學校,什麼都不知道,老師把我帶到醫院……她一句話也沒來得及對我說……”
周霄喘了口氣,蹲下去,整理被風吹亂的花束。
墓碑上擺着三大束各色菊花,他的,于朝宇的,連帶父親的一起……
别擔心我們,我跟爸爸都很好……真的。
不論發生什麼,我們都不會被打倒。
于朝宇插着兜站着等了他一會兒,知道他有話在心裡說,也沒有催。
“走吧。”
過了五分鐘,周霄站了起來。
“還行,隻紅了眼睛,沒有掉眼淚。”于朝宇笑着說。
“有什麼好哭的。”
“嘴硬吧你,别明天見到周總就繃不住了。”
周霄惱羞成怒:“我看你好到哪兒去。”
于朝宇挑了挑眉,意思是拭目以待。
結果也沒有讓他失望。
這樣的場面,第一年也許心情起伏會很劇烈,可如今已經九年過去了,傷痛已經填滿了時間的每一個角落,掀不起太大波瀾。
于朝宇買了兩束花放在上面,唯一想對于璨星先生和白映安女士說的話是:“家裡來了個老賴。”
周霄睜大眼睛:“喂!你跟叔叔阿姨說這個幹嘛!”
“陳述事實。”
于朝宇就是這個樣子,才讓人根本捉摸不透,隻能每天被他戲弄。
“但是起碼家裡不是我一個人了,你們也放心吧。”于朝宇說完,還特意扭頭看了一臉别扭的大少爺一眼,意思是這樣總行了吧。
周霄簡直氣結,你這到底是說給誰聽的?
“你這個人怎麼那麼難伺候,不愧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于朝宇在這裡停留的時間都不超過十分鐘,就勾着周霄的脖子把人拐走了,不顧這個充滿儀式感的小孩還想給他的父母說兩句感謝的意願。
按照于朝宇的意思,你需要感謝的人隻有我,我的父母我自己會感謝,所以你要實在過意不去,想感謝我這一年多的照顧,不如給我洗襪子。
周霄把他的胳膊從自己的肩上拽下來,正面沖着他翻了個白眼:“回家吃飯!”
隔天上午,周霄自己一個人去了監獄探望父親。
他的樣子比上次去要鎮定多了,周恒這樣眼光犀利的人,能一下子感覺到兒子身上的變化。
兩人分别簡單聊了下近況,知道不用對方擔心了,周霄就結束了探視。
走出監獄大門,沐浴在陽光下的時候,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今天的自己,與昨天的自己,與上一秒的自己,每一個碎片化瞬間的變化。
人對自己,會有如此強烈的感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