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男人已經坐起來,結實溫熱的腰腹擦過她的小腹,隐約地像是被什麼頂了一下。
蓦然,一隻冰涼的大手貼在她額頭上,“可還有哪裡不适?”
纾妍下意識偏過臉躲開他的手。
那隻潔白如玉的手僵了一下,随即收回去,垂在雪白的衣擺上。
纾妍注意到對方,青筋凸起的手腕處戴着一串紫紅色的小葉檀木手串。
她的眸光落在他虎口處的一圈泛白的舊疤上,愣了一下,忍不住擡起頭來,對上一雙容色無雙的面容。
雪的膚,烏的眉,血似的唇。
纾妍想起來他是誰了!
他就是大端帝國那位不到而立之年就當上首輔,裴家九郎裴珩。
此人自幼被選為東宮伴讀,十七歲便三元及第,品貌冠絕帝都,深受先帝的寵愛,甚至因遊街那日,頭上簪了一朵紫薇花,還被先帝戲稱為“紫薇郎”。
後來,今上元熙帝登基。他一路扶搖直上,二十出頭的年紀便官拜戶部尚書以及文淵閣大學士。
去年更是擢升為内閣首輔,權傾朝野。
可纾妍卻極為讨厭他。
記得那是五年前,裴珩擢升為戶部尚書,父兄恰巧回京述職,自然免不了要攜禮拜會。
彼時纾妍不過九歲,正是貪玩的年紀,便也央着同去。父兄架不住她撒潑,就将她扮作男兒帶了去。
席間,父親吃多了幾杯酒,便壓着她向裴珩讨教學問。
她成日裡瘋玩,哪裡有什麼學問,可對方偏當了真,竟當衆考較起她的詩詞文章來。
她憋紅了臉,才憋出一首狗屁不通的七言詩。具體内容她忘了,隻記得席間衣冠勝雪的男人一本正經點評一番,末了,道:“小公子七竅通了六竅,孺子可教也。”
她原本還洋洋得意,也不知是哪家少年嗤笑一聲,“七竅通了六竅,豈不是一竅不通?”
在場所有大人都笑彎了腰,數她爹笑得最大聲。
自知臉丢大發的纾妍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那天宴席散後,父兄吃多吃了幾杯酒,臨時被安置在裴府客房小憩。
她覺得無聊,便四處在園子裡閑逛捕蟬,誰知竟在一處水榭處發現謝珩。
炎炎夏日裡,容顔俊美的年輕男子換了一身粉霞色雜寶雲紋道袍,靜靜地坐在石桌前,修長潔白的指骨握着書卷,神情卻呆滞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一雙微微上揚的眼眸波光潋滟。
像是醉了,又像是沒醉。
纾妍自幼随父兄在北疆長大,還是頭一回見到這般如花兒一般的男子,一時看呆了眼,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背後,正要吓他一吓,誰知剛摸到他腰間系着的羊脂玉魚紋玉佩,被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提,将她摁在腿上。
他恍然大悟一般:“原來竟是個盜玉的小賊。”
前頭才譏諷她一竅不通,現下又罵她是小賊。
明明生得如紫薇花一般的人物,心眼卻壞得很。
一向睚眦必報的纾妍趁他不備,狠狠一口咬在他虎口上。
他悶哼一聲,“松口。”
纾妍不肯松,反而咬得愈發緊,很快地,一股子鐵鏽味在齒間彌漫開來。
他輕歎了一口氣,“你是沈家的小公子?你若喜歡,我送你便是。”
誰稀罕他的破玉!
纾妍松了牙口,将那塊玉佩連同手裡的蟬狠狠擲到他身上,頭也不回地跑了。
當天回去後,她還被罰抄一百篇詩詞。
這也就罷了,她哥哥們如今都時不時拿那句“七竅通了六竅”來取笑她。
每提一回,纾妍心裡就記恨裴珩一回。
他還真是她的命中克星,時隔五年,竟以這樣荒唐至極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愈發混亂的纾妍臉頰一陣陣滾燙,正不知如何自處,餘光瞥見他要起床,生怕他要向自己的父兄告狀,一把捉住他雪白的衣袖,巴巴央求,“好叔叔,昨夜之事千萬莫要同我阿爹說!”
話音剛落,眉目若雪的男人神色凝重。
他眸光沉沉地望着她,嗓音微微有些沙啞,“你方才喚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