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裴珩不動聲色地收回手,“你方才打瞌睡,我扶了你一把。”
纾妍揉揉眼睛,聲音透着刻骨的妩媚慵懶,“我怎睡着了呢?”
裴珩不動聲色地理了理寬大的衣擺,淡淡開口,“許是累了。”
“定是如此,”纾妍解釋,“我并不是随時随地睡着之人!”
裴珩斜她一眼,“是嗎?”
她下巴微擡,“自然是,大人難道還值得我說謊不成?”
裴珩那句“誰值得你說謊”剛到口中又咽回去
纾妍也懶得吃他這杯矜貴的茶,起身打算告辭,這時書墨他們進來,笑道:“這會兒到了飯點,不如娘子留下來用飯?”
淡煙也幫腔,“也算是感謝姑爺為小姐寄信。”
纾妍未說話,裴珩忽然道:“你喜歡吃什麼?讓他們準備便是。”
這話便是在留客。
本以為他主動留客,她一定會留下,誰知她卻搖頭,彎着眼睫笑,“多謝大人的好意,可我不習慣同不熟的人一起用飯。”
裴珩聽到這句話,平靜如湖水的内心像是被人投入一粒石子,泛起微微漣漪。
他們不熟嗎?
大抵是不熟的。
除卻床祇之間,兩人幾乎無别的交集。
可裴珩從未覺得不妥,他一向無心風月,于他而言,妻子的作用便是生兒育女,主持中饋。
他出于禮節,“我送你出門。”
纾妍大大方方應了聲“好”。
裴珩将她送出門,目送她離去。
她一路走,一路悠然自得地欣賞沿途的風景,落日餘晖在她身上渡上一層金色的光芒,令人目眩。
這天晚上,裴珩仍是獨自一人用晚飯。
自十一歲開始,早就已經習慣一人用飯的裴珩竟無端生出幾分孤寂來。
飯後,書墨見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書案上的那封家書,忍不住問:“公子可是因為娘子的話,想起老将軍?”
裴珩的父親也曾是大端帝國的名将,十七年前戰死沙場。
裴珩啞聲道:“我突然想起父親出征前,因為對政事的一些看法,我年少氣盛頂了他幾句。後來,我發現父親是對的。我以為我可待他老人家凱旋後,沏一壺好茶向他賠罪,誰知竟再無那樣的機會。這世上,生離尤可寄,死别無處訴。”
書墨聞言,不由地抹起了眼淚。
老将軍去後,公子在縣主的要求下,棄武從文,後又一路升上内閣首輔,裴家才重新擠入帝都的貴族圈子。
外人隻瞧着裴氏一族人前風光顯貴,可又誰能瞧見公子在這背後殚精竭慮的付出。
裴珩将兵書收好,吩咐,“明日去問問秦院首,離魂症的方子可配出來了?”
書墨應了聲“是”,遲疑,“若是醫好了娘子,公子真要送娘子離開?”
裴珩不置可否。
他從不是強人所難之人,她若執意要走,他自然會為她安排妥當,也不枉兩人夫妻一場。
他收好家書,重新坐回書案前接着處理公務,直到快子時方處理完。
裴珩喜潔,睡前必定要沐浴,他擱下筆時,深知他習慣的書墨已經備好水。
沐浴時,裴珩不知怎的想起同沈氏第一回圓房時的情景來。
身段過分玲珑的少女幾乎柔軟得不可思議,任由他予取予求。
那天夜裡,一向自制力極強的裴珩險些失控,直到摸到她滿臉的淚痕,才清醒過來……
書墨見自家公子起了興,遲疑,“今夜十五,公子不若去瞧瞧娘子?”
裴珩沒搭理他,将兩條強而有力的手臂搭在桶沿上,阖上眼睫。
他十一歲以前,一直同父親習武,這些年亦有晨練,盡管快要而立之年,但依舊肌理分明,腹部塊壘分明。
這會兒雖已經夜深,屋子裡熱氣氤氲,暖黃的燈火在他潔白如玉的臉上籠下一片陰影,愈發顯得鼻梁高挺。
他微微擡着冷硬的下颌,水珠順着他結實的胸膛的沒入水中。
也不知是桶裡熱水的緣故,還是起了欲念的緣故,他微濕的雪白面龐透着薄薄的一層绯色,對比之白日裡的端方持重,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就像是墜落凡塵的谪仙,染上極重的欲與望,讓人忍不住想要扒開那張完美的皮囊,一窺究竟。
哪怕服侍他十幾年的書墨,也不由地想,做男人做到自家公子這般,無論是前程上,還是相貌上,也算到了極緻。又見自家公子似乎忍得極辛苦,又建議,“可要喚個小丫鬟來侍夜?”
這後院裡,不知有多少小丫鬟惦記着公子,隻是公子從來無意。
如今娘子同公子鬧和離,在娘子病好之前,恐怕不會有新人入門,公子總不能這樣一直忍着。
“無需,”一向最怕麻煩的男人喉結滾了一滾,啞聲吩咐,“去将那團錦繩取來,就放左手邊最下層的抽屜裡,莫要用手碰。”
書墨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公子今日将娘子玩的那團錦繩帶回來,一時不明白沐浴時取那個做什麼。但聽話是他的長處,他趕緊去隔壁書房去取。
那團錦繩被公子常用的帕子包着,放在平日裡收着一塊玉佩的紫檀木錦盒裡。
書墨想起公子的吩咐,連同錦盒一并拿過去。
盒子打開,公子伸出濕漉漉的手将那團亂麻一般的五彩錦繩取出來。
錦繩似乎還散發着淡淡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