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是母親的同胞妹妹,比母親小了十歲,從前在閨閣裡也曾同母親學過制,盡得母親的真傳。
隻不過,姨母卻常說這世上再無人有母親那樣有天賦的制香高手。
姨母還說:“妍妍,你的嗅覺與姐姐一樣好,隻可惜心總是靜不下來。”
纾妍的确靜不下來。
這世上好玩的東西有那樣多,去草原上策馬,去小酒館同人吃酒聽評書,去戲園子裡聽戲,樣樣不比制香好玩。
她這輩子沒什麼大志向,此生隻想要痛痛快快地活着,高高興興地活着,方不負辛苦來這世上走一遭。
更何況“忘憂”,也要有憂愁才能夠忘。
十五歲以前,這世上就沒有她沈纾妍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又何來的憂。
對方這時已将那香丸收入袖中,道:“誠如娘子所說,無功不受祿。”言罷,看了一眼随從。
随從立刻自袖中取出幾張銀票,恭恭敬敬地遞上前。
男人溫和道:“千金難買心頭好,這是某的謝禮。或者,娘子可将它看作一樁買賣。”
淡煙掃了一眼,那銀票加起來足有五百兩,頓時心生警惕。
這人出手也太闊綽,該不會對自家小姐有什麼企圖。自家小姐從前心思單純得很,也最愛結交朋友。合得來,即便是乞丐,小姐也願意請對方吃一杯酒。
纾妍确實心裡沒想太多。
彼時的纾妍還未曾見識過人世間的人情冷暖,亦未遇到過壞人,在她眼裡,人能有多壞呢?頂多貪吃些,貪财些,貪色些。若為了這一丁點的惡,就要 日防夜防,豈不活得累死。
不過,她亦未收,“不過一粒香而已,不值什麼。”
男人沒想到她仍是不肯收,微微一笑,“既如此,不如就當某借給——”
話音未落,一道低沉的嗓音插了進來。
“她不需要。”
纾妍聽着耳熟,尋聲音望去,隻見頭戴珍珠檐帽,一襲绯紅孔雀補子官袍,腰系金玉革帶,生得俊美無雙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浮華閣專門做帝都貴族女子生意,集合服飾,鞋履,胭脂水粉甚至于香料為一體,裡面的裝潢奢華卻又極其雅緻,且大量運用極奢華的琉璃,整個大堂看起來流光溢彩,如夢如幻,簡直就是世間所有女子的夢。
她初進來時,亦目不暇接,隻道這帝都的人有錢有閑亦有情緻,就連這裡服侍的婢子生得伶俐可人,說話輕聲軟語,還想着将來歸家也開一間。
可他一出現,這堂内所有的一切全都成了他的陪襯。
他光是站在那兒,就完美诠釋“世無其二,郎豔獨絕”這八個字。
可他不是一向忙得很,怎得空跑這兒來了?
且此處賣的都是女子所用物件,難不成陪他親親表妹?
有些困惑的纾妍飛眼往他身後望去,也隻見書墨一人。
又見在場所有女子拿眼兒悄悄打量着他,她在心裡輕哼一聲,這老狐狸一把年紀,沒事兒就愛四處招搖。
裴珩人高腿長,幾步就走到她面前。
纾妍很想假裝不認識他,誰知這時謝郎君見到他笑得暖風和煦,“裴閣老竟有雅興來此地?”
裴珩拱手,神色淡然,“見過甯王殿下。”
纾妍訝然。
他竟是甯王殿下,怪不得出手這麼闊綽!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位甯王殿下是當今天子的同胞兄弟,不曾想這樣儒雅有風度,不由地多瞧了一眼,對方恰巧也朝她往來 。
雙眸含笑,溫和可親。
仔細瞧着,竟與自己的大哥哥有一兩分相似。
纾妍正愣神,隻聽裴珩冷不丁介紹,“這是内子。”
纾妍的臉倏地紅了:!!!
他為何要跟人說她已婚!
都說了她今年十四,才不是他那個英年早婚的笨蛋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