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霞園與聽雨堂不過一牆之隔,想來他們今晚也在一同用飯。
老狐狸心裡一定極感激她。
人人都有家,獨她一個無家。
纾妍越想越傷懷,飯也不想吃了。
淡煙與輕雲正不知如何安慰她,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淡煙扭頭,喜道:“姑爺來了!”
纾妍下意識看向門口,果然瞧見一身豆綠白緣的直領道袍的俊美男人。
老狐狸怎來了?
纾妍呆呆望着來人。
他不是應該同他的表妹在一起,好端端跑來她這裡做什麼?
她嗅覺一向又靈敏,聞到一絲絲甜酸的味道,不覺口水生津,脫口而出,“大人是給我送謝禮來了?”
裴珩對上那對微紅的天真眼眸,走到她身旁坐下,問道:“你做了什麼好事,我要給你送謝禮?”
”我?”纾妍有些糊塗,“我将大人的心上人安排在大人隔壁,豈非全了大人的心願?”
裴珩沒作聲,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
大抵是剛起床,她滿頭青絲随意地绾了一個髻,白皙的額角沒了胭脂的遮掩,露出原本的一道長約兩寸長的粉色疤痕。
也許這道疤痕是因自己而起,所以絲毫不覺得醜陋,反而心中生出幾分心疼來。
他一時忘記自己的來意,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撫摸着那道柔軟的傷痕,聲音也不免放得柔和些,“可還疼?”
心裡本就傷感的纾妍聞言,烏瞳漸漸起了一片水霧,眼角的那顆淚痣映着雪白的肌膚,愈發嬌豔欲滴。
她一把推開他的手,“大人總這樣!大人這個人實在太奇怪了!”
裴珩不明,“我怎奇怪了?”
“還說不奇怪,”她瞪着他,“大人明明納了喜歡的女子為妾,偏又走來哄我,這難道不奇怪嗎?還是說天底下的男子皆是如此?”
不對,七哥哥就不會這樣。
他隻喜歡她一個,也絕不會哄旁的女子。
“喜歡一個人,難道不該待她一心一意?”
裴珩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話來。
她從前從不在他面前提“情愛”“喜歡”之類的話,如書墨所言,她待他的好全都在一些不易察覺的生活細節裡。
每日晨起時的參湯,搭配得當的衣裳,有助于睡眠的香料……
兩人哪怕在床衹間,亦從不曾涉及此類話題。
情迷意亂時,那樣柔婉的女子也隻會哭泣着喚他“官人”。
極簡單的稱呼,卻又好似藏着千言萬語。
面對“不到十五歲”,性子有些任性的小妻子,裴珩想起書墨的話,從不向人解釋的男人道:“她并非我心儀之人。”
“為何?”纾妍不理解,“是因為大人後來與我兩情相悅,所以才不喜歡她了?”
裴珩聽到“兩情相悅”四個字時,深沉銳利的眸光睨了一眼一旁的淡煙與輕雲。
兩人完全沒想到自家小姐竟會當着姑爺的面說出這四個字,生怕姑爺拆穿這個美麗的謊言,緊張得直冒冷汗。
裴珩收回視線,“自然不是。”
淡煙與輕雲見姑爺也算變相默認,松了一口氣,悄悄地退出屋子。
這時外頭天已擦黑,暝色湧入屋内,漸漸屋子裡沒了光亮。
纾妍望着眼前面色晦暗不明的男人,“大人今日究竟所為何來?”
裴珩其實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來。
或許是乍一聽見她主動将李素甯收入房中,且還安排在距離自己那樣進的地方,心裡感到微微的不舒服。
又或許是擔憂她因納妾一事不高興,類似撞到頭的事情再次發生。
因為額頭上這道多出的傷疤,他待她始終心裡有愧……
裴珩按下有些紛雜的思緒,問:“為何不同我商量就把她安排在旖霞園裡?”
“不是大人想要納她為妾?”纾妍并不明白他那些微妙的心思,“既如此,豈不是住得越親近越好?”
這話題似乎又繞回來。
裴珩有些頭疼,“我并不是非要納她為妾。”
“大人又不想要她?”
纾妍澄澈水潤的眼眸裡流露出不解,“那大人想要納什麼樣的?高的矮的?白皮的還是黑皮的?”
未等裴珩說話,她恍然大悟一般,“我懂了!我常聽人說女子要豐腴些才能生小娃娃,大人定是覺得她身子太瘦,所以才不願意。不如我明日多讓人送些好吃的過去,讓她好好養一養,也好早些給大人生多——”
話音未落,一隻溫暖的大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巴。
纾妍:“嗚……”